良久之後,姑姑終於開口。
「你叔叔中午說的事,你就聽過算了,你堂弟他確實......他們的話,你也別往心裡去。」
沈逾乾巴巴地說:「啊,嗯,我知道了。」
姑姑抿了抿唇,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塞到沈逾手裡。
沈逾嚇了一跳,連忙推辭:「我……」
「你收下吧。」姑姑語氣強硬,眼眶卻慢慢地紅了。
「你是大哥的孩子,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心裏面很是難過。這點錢雖然不多,你就當是長輩的一點心意,當零花錢用了吧。」
沈逾推託的力氣越來越小。
「我看得出來,你在外頭日子過得還不錯,你就自個兒好好過日子,別想著這兒的事,尤其你堂弟的事,他就是個拖油瓶,別去管他,偶爾回來看看你爺爺奶奶就好。」
沈逾咬著唇:「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沈逾恍惚中收下了紅包,他驀然想了起來,從前自己去姑姑家玩,離開的時候,他姑姑姑父也總會往他懷裡塞幾百塊錢。初中有一回開家長會,還是他姑父去的。
只不過過去了十一二年,怎麼就忘記了呢。
沈逾喉嚨有些發乾,他張開嘴低聲問:「姝意現在在哪裡讀書啊,成績怎麼樣?」
姑姑臉上露出欣喜神色:「她們兩啊......」
......
沈逾和秦硯又留了一個小時,時間快三點半了,長輩們怕他們到家太晚,就讓他們回去了。
回玉城的路上,沈逾看起來心情不錯,唇角若有似無地含著一抹淺笑。
秦硯坐在副駕駛位上,時不時扭頭看著他,大概是被他盯習慣了,沈逾都懶得糾正他。
看著青年愜意舒心的側臉,秦硯想起了他們臨走之前,他奶奶單獨找自己說的話。
奶奶開口第一句就是:
「你們兩,是不是在處對象?」
秦硯驚了一驚,但在老太太含糊卻睿智的目光下還是點頭。
奶奶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從前就跟小魚來過兩回,哪裡有老闆跟著員工回老家祭拜父母的呢?」
「我們家小魚是個可憐孩子,他爸媽剛走那一年,他都不怎麼開口說話。有一次他放學回家,撩起衣服身上都是傷,我們才知道因為他在學校不說話,學校里的男生就欺負他。」
「不過咱們家小魚也不是白白受欺負的,別人打他,他就打回去,人家人多勢眾,才受了傷。」
這些話似乎藏在老太太心裡很久了,她張著不甚清明的雙目,絮絮叨叨地說:
「小魚學習也一般般,我們也不求他好好讀書,只要開心就好,所以都不要求他好好學習。不過就算這樣,他也不大開心,不常小,只有抱著他媽媽留下來的吉他的時候才會笑。」
「後來,他跟著他舅舅去了雲城,那裡條件更好,也能讓他玩自己喜歡的吉他。他在外面都是報喜不報憂,但是我看得出來,他確實快樂了許多,面相都平順了。」
「我跟老頭子老了,不清楚男的跟男的是怎麼一回事,但如果小魚能開心,那也是好的。」
「老太婆別的不指望,就希望你能夠好好對待他。他爸媽去世後,他心裡就很少向外人開放,如果他有彆扭讓你生氣的時候,你就看在老太婆的份上,再對他耐心一點。」
再多關懷他一點——
亦或者說,再多愛他一點——這大概就是奶奶想說的話。
秦硯想起方才沈逾眼底一閃而過的孤寂,那大概是因為察覺到爺爺奶奶有了更疼愛的孫女吧。
孩子對父母的愛天生具有獨占性,哪怕是有兄弟姐妹,也不希望父母將這份愛一分為二,需要在孩子身上澆灌更多的愛,孩子才能夠健康茁壯成長。
秦硯早已失去了父母的愛,他曾渴望從其他親人那裡得到彌補,但或許,天底下只有父母與孩子之間,才擁有那種獨特的、唯一的親緣關係。即便是父母的父母,也因為擁有更多的孩子和孫子,無法完全填補這份空缺。
「沈逾。」
前面就是服務區,沈逾停下車子打算稍作休息,他才將車子停穩,一旁副駕駛位上的男人忽然探出手臂用力地擁抱住了他。
沈逾愕然:「你怎麼突然......」
「沈逾。」秦硯低沉而溫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輕輕響起,帶著無盡的溫柔與繾綣,仿佛被他叫到名字的人是多麼值得珍惜的寶貝。
「沈逾,我會陪著你的,一直,一直,陪著你。」
溫柔嗓音灌入耳中,沈逾的喉嚨發緊,胸口像是被什麼柔軟卻沉重的東西壓住了,呼吸變得緩慢而綿長。那一刻他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畫面,似乎有很多話可以說。
但最終他只是無聲地張合了幾次嘴唇,最後,慢慢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