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蕪瀾半瞌眼瞼,目光觸及了季堯微卷的軟發。
凌晨時分,秋葉娛樂所處的CBD依舊川流不息,他身後的落地窗外燈光熠熠,遠燈照應出他頭髮柔和的澤光。
正如邱蕪瀾對季堯的評價,可愛而絕不天真。
他是利用可愛束縛母獸的幼崽,即便當上偶像,也懶得動用自己的容貌,拍攝、錄製永遠是點到為止的敷衍,唯有面對邱蕪瀾時,他十分清楚如何利用自己的身體讓她心軟。
邱家人對血親有著另類扭曲的偏執,季堯知道,自己的頭髮和邱夫人多麼相似。
他喜歡對著邱蕪瀾下跪,不止是為了表達臣服、滿足邱蕪瀾的權欲,更也是為了讓她看見自己的頭髮。
「阿堯,告訴我——」
不出所料的,他得到了邱蕪瀾的愛撫。
纖細的五指插.入了季堯的發中,惝恍的呢喃從上方傳來:「我沒有餵飽她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她知道宋折凝不夠溫馴,出於對邱承瀾的尊重,邱蕪瀾沒有動過她。
依照宋折凝的性格,只要滿足她的權欲,她不會捨得離開,一直以來,邱蕪瀾也是這樣做的。
難道是她給的還不夠多麼……
季堯定定望著眼前鹿皮女靴。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說實話的資格。
半晌,他微滾喉結,低聲道,「姐姐,宋折凝只是個戲子。」
「繼續。」藥效漸起,那聲音仿若來自九霄,隔著茫茫重雲,愈發迷離飄忽。
季堯沒有繼續,他沉默著、衡量著。頭皮倏地一痛,掌控著他的五指驟然收緊,扯住了那些柔軟無害的髮絲。
「姐姐對她…太好了,讓她忘記了自己是誰。」髮根被拉扯著,他艱澀地道出後續,「如果不是華映內部混亂到了崩潰,那他們絕沒有理由公然攻擊秋葉。」
發間的手指鬆弛了,痛感消失,恢復了最初的溫柔。
「可他們就是這樣做了。」
季堯雙拳擱在膝上,指骨突出,關節用力泛白。
他道,「這不是攻擊,是挑釁。」
話音既出,他的十指收得更緊,全身的肌肉骨骼都繃得僵硬。
辦公室落針可聞,空氣沉寂如水銀,無可呼吸。
季堯一腳跨出了試探的邊緣,他知道這絕不安全。
可他有些無法忍受了。
或許是因為今晚得到邱蕪瀾感謝的季語薇,或許是得到邱蕪瀾進一步教導的邱澤安,他們讓他嫉妒不已;
或許是日漸擠壓他生存空間的韓塵霄讓他惶恐不安;
又或許是韓塵霄被叫「哥哥」後竟能再度復出、甚至成為邱蕪瀾戀人一事,讓季堯覺得那座不可悖逆的巨山出現了裂縫……
他屏著呼吸,狠心越過了那根紅線,忐忑地等待結果降臨。
分不清是多久的死寂後,他頭頂的手抽離了。
季堯猛地仰頭,對上了邱蕪瀾索然無味的臉。
她面朝著落地窗、仿佛坐擁整片繁華的瑚城中心,可半張臉匿在陰影里,臉上全是乏味。
「回去休息吧阿堯。」她說,「你明天還有工作。」
季堯驀地泄了氣。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擋在了名為「邱承瀾」的山前。
「好的姐姐。」少年臉上濃密的鴉睫顫了顫,仿若落淚,他抬頭,揚起乖巧的甜笑,「我先走了。」
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
邱蕪瀾撫上額角,藥物阻斷了多巴胺和5-羥色胺受體,世界變得灰白單調,一切都無聊無趣,所有情緒被湮沒海底。
在無邊的麻木之中,她唯一感受到的是混亂無序和微不可察的一絲愧疚。
她又一次遷怒了季堯,像是那天粗暴地往他口中灌酒。
邱蕪瀾隱隱察覺到,季堯比她更加清醒。
她尚未辨清自己的想法,那個剛過二十歲生日的少年卻已然洞察了她內心深處的選擇,所以出口前再三猶豫。
可那真的是她內心深處的選擇麼。
邱蕪瀾不確定。
她一次次逼迫季堯,是否是想推卸責任、想讓他替自己邁出那離經叛道的一步。
邱家的基因、邱家的教育,令她無法自拔,於是怒不可遏地要求泥淖岸上的季堯——
他站在岸上,他沒有陷在泥淖里,她是如此寵愛他,他為什麼就不能幫她一把?
幫她什麼?
尚未決定。
睜眸,邱蕪瀾看見手掌中殘留的幾縷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