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的邱蕪瀾就已明白,母親的死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如果非要指責某一個人,那麼比起季葶和季堯,邱岸山才更合適。
她是如此的公正、客觀、理性、高潔,完美如神祇,卻被兩個弟弟指責冷血,被哥哥判定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泯滅了良知。
她愚蠢、幼稚的血親們根本不懂她,她只是成熟理性地沒有遷怒無辜者而已。
微弱的刺痛穿過太陽穴。
季堯甩了甩昏脹的頭,再度抬眸,邱蕪瀾身邊的季語薇消失了,剩下一團灼熱的漆黑。
那團黑色黏膩地燃燒著,如同深海的觸角,貪婪、邪惡、蠢蠢欲動地試圖觸碰邱蕪瀾,將她吞噬包裹。
季堯環顧四周,整個會場都沒了人影,只有一團團燃燒著的色塊,或黑或紅,或大或小,或冰冷,或灼熱。
它們形態迥異,卻無一例外,全部緊盯著邱蕪瀾,隨時準備將她吞吃入腹。
季堯感到惶恐、感到躁戾,他十指律動著,試圖抓到點什麼——消防水槍、滅火器,又或者只是身前的餐刀。
無論什麼都好,他需要撲滅這些蠢蠢欲動、時刻窺伺姐姐的威脅。
「怎麼了。」清冷的聲音拂過耳畔。
季堯閉了閉眼,再度睜眸,幾個閃爍的雪花屏後,一道道光鮮亮麗的人影又回歸了視野。
他轉頭,對上邱蕪瀾關切的眼眸。
「人太多,有點悶。」他道。
「回去吧。」邱蕪瀾說,「自己打個車?」
季堯搖頭。
他不能離開,邱蕪瀾四周有太多覬覦的視線。
哪怕如今他成了毫無用處的花瓶偶像,再無任何話語權,他也必須待在姐姐身邊,替她探查危險。
四個小時的慈善晚會結束,季語薇膩在邱蕪瀾身邊,蹭她的車回去。
她是自己坐車來的,一到會場就讓助理開車回去了。
「小唐畢竟是女孩子,太晚回去不安全,我讓她先走了,一會兒能麻煩你捎我回去麼。」
季語薇總是這樣溫柔,在內在外都有美名。
鄰席的人聽了暗中讚嘆,邱蕪瀾也沒有理由拒絕。
去地下車庫只有一個出口,他們在電梯間與宋折凝碰了面。
正值散場,電梯久久未來,空氣里若有若無夾帶竊竊私語。
誰也沒有開口向對方打招呼,各自站在兩扇電梯門前。
今天的邱蕪瀾脫下了貫穿的素色西裝,
今天的宋折凝穿著一身純白的西裝高定。
季語薇莞爾,她忽而上前,挽住了邱蕪瀾的胳膊。
她歪頭,俏皮而自然地倚在邱蕪瀾肩上,抱怨電梯:「怎麼這麼慢呀。」
宋折凝身邊的助理瞄了她一眼,不是眾人都認識的經紀人嵐,而是從前給嵐打下手的芳若。
「幹什麼,」芳若剛剛探頭,宋折凝便輕斥,「歪歪斜斜的,站好。」
芳若無奈地回正身體,眼觀鼻鼻觀心。
悠悠的笑聲自側邊傳出,季語薇的笑宛如弦顫,美得推散了空中的竊竊私語。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於她一身,她在眾人的注目下半掩嘴唇,淺淺地打了個哈欠。
她玩著自己的發梢,和邱蕪瀾的纏在一起。
環境安靜得詭異。
直到電梯打開,一方先行離場。
季語薇偏頭同邱蕪瀾咬耳朵,「我以為你會繼續當個『大格局』的老闆,主動向她打招呼。」
即將進入寒冷的室外,灰色的西裝外套先一步罩在了邱蕪瀾肩上,她對給自己披外套的季堯頷首,一邊回答了季語薇。
「我又不賤。」
季語薇吃吃地笑。
邱蕪瀾察覺出了點什麼,「你不喜歡宋折凝?」
「我恨她,」季語薇收緊了邱蕪瀾的手臂,呢喃自語,「我對她的恨,由來已久了。」
簡先送季語薇回去,快到回到別墅時,接到了市區公寓物業的電話,物業稱有一個年輕男人在邱蕪瀾門口蹲了兩個小時,問她是否認識。
「叫什麼名字?」簡問物業。
「他說他叫…韓塵霄。」
簡回頭望向后座的邱蕪瀾。
邱蕪瀾披著季堯的西裝,靠在他懷裡半夢半醒地小睡,沒有聽清簡說了什麼。
季堯替簡重複了一遍,「姐姐,塵霄哥在公寓門口等你。」
邱蕪瀾轉頭,埋進更舒適的區域。
她攏緊身上的西裝外套,閉著眼,睏倦喃喃,「隨他去。」
二十多歲的男人了,該長點記性。
季堯腦中那一絲疼痛驟然消散,前所未有的舒緩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