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幾個山頭相比,這霽凌峰似乎卻是清貧不少,連弟子的服飾都樸素些。姚垣慕聽其他人說,采英關之後擇師,萬萬不要入這霽凌峰,做師父的窮得很,在世家裡也沒有人脈,是最差的去處。
姚垣慕不在乎這個,他只想回家。
他抵達時,大梁長老已經在上面準備說祝詞了。姚垣慕尋了個最末尾的地方站著,他身量高大,站在最後也有些惹眼,只能低頭駝背,躲過旁人的視線。
霽凌峰上種著不少梧桐樹,葉片漸黃,從中生出了些毛茸茸的蓇突果來,有些果落了下來,被人踩成了稀泥。
姚垣慕有些多愁善感,將視線從那果子上移開,卻忽而發現人群里竟有不少人也如他這般,面帶憐憫地看著那果子。
那些人分明模樣身材各不相同,可他們看向那果子的模樣卻驚人得相似,最可怕的是,他竟看到了姚莘也在看!
還是一副悲憫憐惜的神情在看!
第77章 明璫
姚垣慕嚇得肝膽欲裂。
姚莘這人他說不上熟悉, 對方並非姚家嫡系,平日裡並不常在宗家出現,他自然也不相熟。
但是自從他們同被派出來參試之後, 他們便幾乎日日在一起。
姚垣慕每天的傷痕之中,最重最深的那一條必定是姚莘留下的,因為其他人鮮少會專門揍他, 大多是經過他旁邊是不懷好意地踹他一腳, 看著他肥胖的屁股上的黑腳印哈哈大笑。
姚垣慕總是會跟著他們一起笑, 討好的, 又似乎是毫不在意地笑,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可憐。面對這些人時,姚垣慕的自尊心甚至會有些許的觸動, 仿佛他還有餘力去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嘲諷。
而姚莘不同, 姚莘的殘忍更加渾然天成,他會專門買結實的法器來打姚垣慕,毆打姚垣慕對他來說似乎是吃飯一般重要的慣例,沒有一天能少。
姚垣慕面對他時全然無暇顧及體面二字, 他只想活著,他發現慘叫讓姚莘變得更激動, 於是他閉緊自己的嘴;反抗叫姚莘越發亢奮, 所以他從不試著還手, 任何屬於活物的痛苦姚莘都喜歡, 姚垣慕為了活, 只能把自己當成個死人。
這五年間本就沒有人把他當作活人, 他就和其他許多被帶進姚家的孩子一般, 被迫丟掉了自己的本名, 戴上了他們給肉狗的枷鎖, 在一次次篩選里朝著那「成仙」的屠宰場步步逼近。
大家都是被買過來的,姚垣慕也是,但是賣他的是他爹娘,奶奶必定還是要他的,所以他跟旁人不一樣,他不想登仙台,他只想回家。
姚莘就像是一條橫在他回家路上的一道天塹。
他時時眺望這道天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這天塹的臉上,看見疑似「悲憫」的神色。
這神色幾乎讓姚垣慕泥一般的性子生出了些憤恨,憤恨此人若能同情踩爛的果子,為何要糟踐同為人的自己?
可這情緒也疏忽間便退去,因為姚垣慕已經察覺到不對——姚莘絕不可能有這樣的表情,更何況是和數十人一起。
什、什麼玩意兒……
姚垣慕渾身汗毛倒立,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緊接著那數十人又同時扭過了頭,從四面八方將正臉朝向他,待齊齊對住了,那落後半步的眼才迅速跟了過來。
仿佛他們並非是用雙目視物。
「啊……啊……「
姚垣慕膝蓋已經軟了。
」有、有有有——」
「道友。」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忽而在他耳邊響起,姚垣慕就要喊出的尖叫岔了氣,整個人都軟癱了下來,雙眼一翻險些暈過去。
那少年卻猛地一擰他腰上的肉。
「嘶——」
「長老面前失儀。」少年耳邊的黃金珠環俗得晃眼,「你找死啊。」
姚垣慕被擰得清醒過來,他被欺負慣了,吃了痛也下意識不喊,而是站在原地不動,唯唯諾諾地低下眼,不與人對視。
「喏,後山九門都開了,一會兒不省君也要來了,你是要臨淵宗上下看你躺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