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偏過頭,與陳安道埋在他頸邊的臉碰到了一處,小聲道:「算你還沒有黑了良心,還記得與我約好的事。」
「下次。」楊心問重新朝著霧淩峰奔去,「下次師兄可不許再拒絕我了」
陳安道輕輕嗯了一聲,二人離得近,便是再小的聲音楊心問也聽得見。
他心頭壓著的陰翳像是能被這一句應允給吹散,哪怕他連陳安道是不是真心實意的都不知道。
假的也沒關係,楊心問想,師兄手把手教會了他對待毫無防備的符修的手段。
打暈了帶走也是種辦法。而且這不能怪他,是師兄言而無信的錯。
山間積水路滑,可楊心問的腳步卻越發輕快,他的靈脈里慢慢地又聚起了靈力,開始與那躁動不安的魔氣相持。
行至山峰底,楊心問正在猶豫是取道雨淩峰,經過百藤索道去霧淩峰,還是直接往霧淩峰走,卻聽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自天際傳來:
「好極好極!終於見到人了!」
他們同時抬頭,便見一弟子在他們頭頂御劍而下。
那人瞧著二十有餘的年紀,一身弟子服漿洗得發白,腰封上按規制應有的玉石不翼而飛,還隱約有破洞。渾身上下除了腰間的木牌外沒有任何佩飾,連劍鞘上都不見花紋,頭髮梳得規整,只一素色的發冠端立在頭頂。
楊心問對「素雅」的品鑑,僅限於瞧著素但貴得驚人的玩意兒,眼前這弟子在他看來,只是純粹的寒酸。
他一邊心裡罵人寒酸,一邊急退兩步,不敢叫人輕易近身。
倒是他身後的陳安道認出來了,輕道:「是玄枵長老的弟子,夏時。」
這名字楊心問隱約有些印象,再細看夏時那窮酸樣,楊心問想起來了。那日天矩宮大鬧一場,莊才遣來向他致歉的就是這人,帶了十幾個靈石來結果吃了他的閉門羹。
「姚垣慕說玄枵長老叛了。」楊心問抽劍出來,眉間剛壓下去的煞氣又再度浮現,「這人是敵非友。」
眼下他靈脈之中兩力相衝,一旦遇敵,便是不受控地開始在他體內亂竄。
陳安道似有所感,開口道:「凝神,默口訣。」
清心咒楊心問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可眼下他們兩人一個行動不便一個靈脈空虛,若來者不善,那除了他這一身的魔氣,他們還能仰仗什麼與人相鬥?
「聽話。」
耳邊的聲音沒了方才那隱約的溫柔,而是陳安道慣常的沉靜。
楊心問最恨的就是這沉靜,一旦陳安道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了,那便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遲早有一天他也要來下這樣的命令,楊心問心想,他總有一天要對陳安道說一句「聽話」。
見楊心問亮了劍,夏時驚恐道:「二、二位師弟這是何意啊?」
他方才便覺得這兩人形容有些詭異,向來極重整潔的陳安道身上沾著血,還穿著陳家的家主袍,而那楊心問披頭散髮,只穿著件紅衫。
這紅衫乍一眼沒瞧出來,仔細看著才發現是被血給染得均勻又透徹,腳上不著鞋履,眼下抽劍相對,頗有瘋癲之相。
夏時略微一頓,手伸向腰間,卻不是拿劍,而是把自己的腰牌舉了起來道:「二位……我是同門弟子啊!陳師弟,我們一同品過茶的!楊師弟,我給你送過禮的!雖然你沒收……」
楊心問皺了眉,一時分不清這人究竟是裝傻。還是真的對現狀一無所知。
「夏師兄,你為何會在山上?」陳安道拍了拍楊心問的肩,示意把他放下來。
楊心問依言照做,這回倒是把烏木杖老老實實還了回去。
不僅把烏木杖還了,還很是同門情深地攙著陳安道另一邊手,伺候宮裡的娘娘也不過這般周道了。
「我?師父讓我護送一位貴客下山,可我在山頂遍尋那貴客也不見人,又忽然看見霧淩峰山頭生變,這邊又莫名降了天劫下來,剛往這來,便見到了二位。」他面上倒是沉穩,不見多少驚逢巨變的恐慌,反倒好奇道,「你們見到那天雷了,劈著誰了?」
他的模樣甚至有些太沉穩了,讓楊心問心中對他的猶疑更甚。
陳安道知他心中所想,偏頭小聲道:「夏師兄性子和順沉穩,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
「沉穩?」楊心問嘟囔,「我看是缺心眼。」
夏時沒聽見,只是雙手略微比劃了一下:「一個肚子渾圓的貴客,身量不高,師父們叫他衡陽公,你們可有見到?」
「確實瞧見過這樣的人物。」陳安道說謊不打草稿,「不若我們為夏師兄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