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里十分安靜,只有陽光透過窗扇灑了半室,書卷墨香與樟木香氣混合在一起,縈繞鼻尖,頗有幾分安寧祥和的味道。
穿過兩排書架,一方書案赫然出現在眼前。
一位滿鬢斑白的老人坐在書案後,從古卷里抽出目光,看著他們,尤其是賀長期臉上明顯的淤青,笑道:「沒記錯的話,今兒才開學吧?又打架了?你們這些小傢伙啊,一年比一年皮。」
林遠山與賀長期皆是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西山書院例常懲罰就是擦洗藏書樓地板。李蘭開治學嚴格,一幫子調皮搗蛋的少年,去年都沒少被罰。
年末甚至比過誰擦地板次數最少。
三人放了桶,一齊拱手道:「張先生好。」
「嗯,快去幹活吧。」張厭深示意他們自便,復又埋首書中。
三層樓正好一人負責一層,賀今行分到底樓。
他手腳麻利,並且很有技巧,邊擦地板邊打量張先生。
老人穿著一身淺棕黃的麻布衣裳,束扎的袖口弧度柔順,顯然已經洗過很多回。握著古卷的手粗糙黝黑,布滿陳年的痕跡。
光看裝束,很難想像這是一位坐在小西山藏書樓的先生。
但賀今行看到他瘦削卻筆直的胸膛,深陷在眼窩裡仍舊清亮的眼睛,就連眼角眉梢的刻痕都不顯分毫凌厲,便知這是一位風霜難欺的人物。
張厭深察覺目光注視,抬頭道:「小少年,你倒是眼生。」
賀今行坦蕩地與他對視,說:「學生賀旻,今日才入小西山。」
「原來如此。」老人點頭:「西山書院皆是良師,你既來,就要好好讀書。」
「是,先生。」
待三人都擦洗完畢,來向張厭深告退。
老人看著他們仨整理衣袖,和藹地說:「我近日整理前朝史籍,需要一個學生幫忙。每日下午一到兩個時辰,每個時辰付五百文。你們有人願意來嗎?」
賀長期與林遠山俱是遲疑:「這……」
不是他們不願意給先生當書童,只是「前朝史籍」,聽著就令人頭大。
賀今行便出列行禮:「學生願來。」
張厭深笑著點頭:「好,明日我還在這裡等你。」
三人結伴去還工具。
路上,賀今行幾次想和賀長期說點什麼,都被林遠山無意打斷。
後者攬著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我這個人呢,自己就出身下九流,所以不在乎身份。咱們一起挨過罰,就算是兄弟了。以後有事,叫一聲就是。」
他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兄弟。」
回到齋舍,賀今行鬆緩著身體,才發現賀長期就住在隔壁。
後者推門前,忽然說:「記著,你打了我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