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城門早閉,好在大雪夜裡值守多半不嚴。
他要悄悄翻過城牆,自然不能帶著馬,便打算把馬兒在最近的野亭里放一夜。
只是要讓它餓上一夜,實在抱歉。
他轉頭對嬴淳懿說:「這匹馬是在西城租的,還得麻煩你讓人幫我還回去。」
「看來你決意要去。」後者刀鋒似的濃眉一挑,仰頭飲盡壺中酒,拋了空壺,「那就走吧。」
賀今行微微頷首,與他作別,轉眼卻見對方跟了上來。
遂投去疑惑的一瞥,「你這是?」
「你輕裝出來,飛鉤都無,如何攀上宣京四五丈高的城牆?」
嬴淳懿步子邁得大,眨眼就走到前頭去了。
「要去就抓緊時間。若陛下真殺了陸雙樓,你也好趕著收個熱乎的屍。」
賀今行本是打算仗著自己在仙慈關精進不少的輕功試一試。對方這麼說,不知暗處帶了多少人,但想必有萬全的準備,他能省一些力氣總是不錯的。
他追上去,反駁道:「漆吾衛沒有當場格殺,就說明陛下並非一定要殺人。不論原因是什麼,起碼有迴轉的餘地。」
嬴淳懿沒說什麼,只哼笑一聲。
雪花落到他寬闊的肩膀上,轉瞬便被身體散發的熱氣消融。
兩人翻過城牆,牆根下有馬車等候。
皇宮位於皇城東南,除去中軸線上的應天門,就只有東華門離宮城較近。
他們拐進吉祥街,一路向南。
「宣京朝班已近十年不曾有過高官變動,好不容易陸潛辛下去了,不知誰能上得來。」嬴淳懿突然開口,低沉的聲音在封閉的車廂里格外清晰。
賀今行下意識琢磨了一下他說這話的意思,才說:「按大宣律例,尚書停職,部衙一切實務由侍郎兼領。待這廂結案,陸潛辛奪官伏法,高侍郎名副其實再進一步,也算得上順理成章。」
「高侍郎是陸潛辛的人,陸潛辛靠著秦毓章。只這一條,他的仕途就已經到頂了。」
「秦相爺深得陛下信任,自兼吏部尚書以來,權傾朝野多年,六部除兵部外皆唯他馬首是瞻。高侍郎選擇投靠他也是人之常情,陛下未必會打壓。」
嬴淳懿不滿他這套說法,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從這條街直走出了內城,再過幾條巷子,你外祖父一家就住那附近。你外祖父自入京這一月來,奔走多處,拜訪了多位舊時同僚好友,只可惜都沒有下文。」
「陛下雖有詔,但落到什麼位子,外放還是留京,總歸要他自己去爭。」
賀今行知道他是認真的,心下無奈。
「我對朝中事的了解不算透徹,但對戶部尚能談幾分見解。只說每到雙數年,我爹回京述職,在宣京十天半月,除去面見皇帝的時間,基本都耗在了戶部。不為別的,只為來年給西北的軍餉能早日發送。然而餉銀卻越來越難討,戶部要麼是拿不出,要麼是不想拿。」
「可不管是拿不出還是不想拿,都足以說明其中存在著許多的貓膩,畢竟稅賦年年在漲,帳目上收來的稅銀也是年年增加。兵事猶如此,民生只會更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