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雲,白日掛在天空正中,不可直視。
「就要到錯金山的地界了,大家再堅持堅持。」全副武裝的漢子眯著眼,手搭涼棚,撕扯著乾澀的嗓子喊道。
跟在他後面的軍士們仿佛看到希望一般,紛紛伸長了脖子去看。
賀長期也順指望去,光禿禿的黃土上,一眼就能數清有幾株草木。視線再往前,黃土變得稀薄,青灰的礫石赤裸裸地暴露在烈日下,延展成一片望不到邊的戈壁。
「……我記得錯金山應該很高?」
「是啊。」賀平在眾人疑惑的目光里伸手遙遙一指,理直氣壯地說:「看到天邊那一抹黑沒?那就是錯金山。」
錯金山脈綿亘千里,橫跨整個秦甘路,最東支甚至伸進了甘中路。
聽了這話,眾軍士明白過來,錯金山還遠得很,又紛紛呸了他一口,垂頭喪氣地縮回去,互相試圖躲在同袍的影子裡。
然而太陽就懸在他們頭頂,避無可避。那一抹黑,就像「望梅止渴」里的梅林,可望而不可即。
這支五百餘人的隊伍押著二十輛裝滿餉銀的馬車,又行進一段路程,終於走入一片山谷。
走在突出的山崖陰影里,沉寂許久的隊伍騷動起來,有軍士喊道:「大人,咱們實在走不動了,就在這兒歇會兒吧?」
賀長期還未說話,賀平便高聲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歇了還能走?」然後又看向前者,嗓門依舊大得方圓數十丈都能聽見,「深谷險壑,行軍大忌,哪怕不能迅速通過,也寧慢不停!」
立刻又有別的軍士反駁他:「咱們是押送餉銀,又不是去打仗,走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還怕誰偷襲不成?」
「對啊,黑龍旗打著,哪個不長眼敢來惹咱們?」
這些軍士說著就自顧自地停下來不走了,更甚者開始脫頭盔。
賀平被曬了大半日積攢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叉著腰道:「我說你們這幫禁軍把這兒當成哪兒了?一路走走停停,驪州衛五日能走完的路程,你們要走七八日。在寧西就算了,都到甘中地界了,還以為在宣京麼?這裡響馬匪盜多得是,遇上就得廝殺,沒人把你們當老爺供!」
「你什麼意思?」禁軍們也跟著上火,七八個人向他圍過來,「明里暗裡的看不起咱們是吧?忍你很久了,想打架就直說!」
「什麼意思?罵你們禁軍是軟蛋廢物的意思!」賀平啐了一口,長矛往地里一插,「啪啪」地捏著手腕,迎了上去,「老子不用矛,就能把你們這幫軟蛋全打趴下!」
「就你他娘的能耐!兄弟們別動手,老子和他單挑。」一名禁軍也插了矛,赤手空拳撲過來。
兩人剛要對上,一根長棍便「唰」地橫進兩人中間。
賀長期攥著矛柄,尖頭對著自己,頭盔底下的眉毛皺成一團,「幹什麼?一言不合就起衝突,你們眼裡還有沒有軍紀?既然有打架鬥毆的體力,那還叫什麼累?」
賀平不服氣:「我可沒叫,我說了,我能走到錯金山再歇。」
賀長期卻道:「有這吵架打架的時間,都足夠歇一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