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考評還未至啊……」莫棄爭甚少被上峰如此直白地誇獎,一時有些無措,趕緊轉移話題:「我縣的糧船已經裝好,兩位既不急著走,那就一同隨我回江陰縣吧?」
賀今行卻想起一件事來,問他:「九峰崖下的傷患收容營可還在原處?」
「當然,營地一紮就不好再拔遷。」
「那就好。我先前還有一位鄉親留在那裡,想趁此機會接他出來。」
賀今行將自己在澄河被泄洪之後前往傷患營的遭遇說給他們,不論是背了幾座山才送過去的人第二日就沒了,還是眼睜睜看著親子遺體被焚的百姓,都令聞者嘆息。
三人隨後搭江陰縣的運糧船一起順流而下,到九峰崖,莫棄爭交代好屬官,便隨他二人下船登山。
群山依舊濃綠如墨彩,坐落在山谷里的傷患營也似賀今行上回離開前一般擁擠。
焚燒病亡遺體的土坑不知換了幾個,總之運屍的板車駛向了另一座山。
莫棄爭嘆道:「不知淮州那邊的收容營情況如何。」
「明日去看看便知。」黃主簿亮明身份帶兩人進去。
正值午時,營帳外的空地上排著打粥的長龍,彎來繞去擠得摩肩接踵。他們不好往裡,便就近找了一位精神好些的傷患攀談起來。
賀今行的目光卻在萬頭攢動里來回,想要找到王老伯。
半晌無果,他正要暫且放棄,等午時過後再仔細找,卻由遠及近響起一陣吵嚷。似乎有什麼橫向穿破人山人海,那沙啞的嘶喊也越來越清晰,「勞你們讓一讓!讓一讓!有人來接我啦!」
少頃,一個乾瘦的老頭從人群里鑽出,同他面對面的剎那,卻仿佛不可思議般呆愣在原地。
半晌才囁嚅道:「你真的來接我啊?」
分別未至半月,老人還裹著那件衣裳,已卻是滿頭花白。
賀今行只覺心酸,撈住對方沒拿穩的粥碗,笑著點頭:「對。」
王老伯回過神,抹了把眼睛,雙手抓住他,久久無言。
「前幾日有要務在身,去了稷州一趟,所以今日才來。」他知道老人肯定怕他不來,看著對方的眼睛,輕聲把借糧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小老兒曉得,你們辦的都是大事,關係到咱們吃的米糧。」王老伯連連點頭,「大事要緊,大事要緊,晚些來也沒事的。」
賀今行無言以對,回握住對方的手臂,一握便握到了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