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雜亂但大體齊整的腳步聲就響在他兩個耳朵里,許許多多的同袍就在他前後左右。他不管方向,不管路況,只跟著這腳步聲一起跑,只踩前面的人踩過的腳印。
主將命令輕騎兵掩護,一報傷亡,卻比步兵還要慘澹。
「把我長槍拿來!」他瞬間大怒,讓副將領軍,自己接了兵器,打馬回返,竟是要親自殿後。
副將拽他拽不住,便把任務交給下一級的千總,也跟了上去。
主將指揮僅存的輕騎結了陣,把住路口,一面掩護步兵離開,一面盯著戰場另一邊的西涼騎兵,準備隨時應對追擊,反掩殺。
任大雨如何沖刷,都不動如山。
卻見一支沒有打旗的騎兵從東北一側的山包上衝下來,似乎來自大遂灘方向。
「桑純,告訴他們,我們殿後!」賀今行拔刀斜插戰場,直指正在整軍的西涼騎兵。
「是!」桑純掏出一隻喇叭,「嗚嗚嗚」地吹了幾下,怕雨太大,仙慈關那些大頭兵聽不清楚,又多吹了兩遍。
吹完一看,兄弟們都揮著刀奔向,只剩他在後頭。
他沒急著追,甩去臉上的雨水,再一次吹響喇叭。
這一次是進攻號。
第232章 五十四
雨水順著屋檐上的草排滴答,和進檐下清亮的琴聲里,一道飛揚於檐外奔騰的滄水上空。
整幢竹樓的人都沉浸在這和諧的韻律之中。直到王宮來人,匆匆地說,王上請裴使節進宮。
琴音戛然而止。裴明憫起身整理好袍袖,旁側有人適時地奉上一把傘。
不是從宣京跟隨來的侍從,而是奉命在此伺候並看守他的南越奴隸。他們在自己的國家裡不必再包著頭,臉上的烙印便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異邦人的視線下。
但裴明憫已然見慣,接過傘,如常道了一句「多謝」,便提著袍擺隨來人下樓。奴隸們躬身送行,偷偷地看他撐開傘,沒有坐滑竿,徒步順著江畔而行。
青翠如遠山的背影漸漸融進水霧裡,那張古琴卻還擺在挑廊上。
裴使節說過,音律不會挑剔聽眾,如果大家對彈琴感興趣,隨時都可以試試。哪怕不慎將琴弦崩斷,也沒有關係,他帶了備用的弦絲可以更換。
先前送傘的那名奴隸躬著腰轉過身,盯著那琴看了好一會兒,不自覺抬起手挨到臉上的疤痕。
旁邊那幢竹樓住著跟裴使節一起來的隨從。那些宣朝的奴婢,就像住在高樓上、一輩子都不用幹活的貴人一樣光鮮。
他跪下來,對著琴台磕了頭,才敢膝行過去。而後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像去觸摸一團火一樣、慢慢地撥了下最近的那根弦。
「叮咚」一聲響,沉得他當即縮回手。周遭所有悄悄注視著他動作的人,亦如同受驚的群居動物,嚇得齊齊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