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哨音響徹天際,一陣又一陣,呼得朝陽冒頭。隨著燦燦的金光灑下,荒瘠的沙丘高處似也冒出了一道扁長的影子。
星央眨了眨眼,戒備道:「將軍,前面好像有人。」
這聲音在賀今行聽來已經十分遙遠,他遲緩地應了聲,睜開一條眼縫,隱隱約約看見一面高高飄揚的旗幟,其他沒能看清,只辨出一個「宣」字。
他很快認出這面旗。只是它該豎在雲織的城頭,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海市蜃樓啊……
在許多山經志怪里,這是蜃獸吐出來的氣,會根據人的心意幻化成他想要看見的模樣。
傳說未必都是編造,賀今行看著如潮湧卻無聲無息的馬隊,其中一匹越過其他人,斜傾一身朝暉,飛也似的向他奔來。
他們的距離不斷縮減,面容也逐漸清晰。
他恍惚想起,八月從累關來的信。
那人應當是特地央告軍師,才能在信中占一句話來告訴他,自己已到銀州。他在看到那句話的那一刻,無端升起想與對方見面的念頭。但那時圍城正緊,誰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他看完信便不再多想。
如今驟然如願,才覺那一念在他心海遊蕩許久,從未消失。
今得一面,此生無憾矣。
哪怕是幻景也已足夠。他微微笑著,闔上眼。
「將軍?」星央似有所感,想要偏頭看看。
他一停,再一動,身體便如被風雪壓了許久的樹,終於不堪重負,不可自抑地垮塌。
「小心!」顧橫之立刻將戰旗豎插入地,飛躍下馬,及時撐住他。
「將軍!大哥!」緊隨其後的混血兒們抬著擔架圍攏上來,迅速地將兩個人分開安置,放平身體,脫下靴子倒掉裡面的沙,動作都萬分小心。
他們很有經驗,這個時候不能隨意坐臥,凍了一晚上的骨頭太脆弱,稍有不慎就會被折斷。
賀冬帶著藥箱慢一步,饒是早有心理準備,看到兩個人都是遍體鱗傷、其中一個還昏迷不醒的狼狽模樣,仍是心跳驟停,被顧橫之在後背拍了一下才順過來。而後立刻為兩人摸脈看傷。
千幸萬幸,都還有氣息。
星央外傷不算多,虛弱得不能動彈,一半是凍的一半是過度疲累。賀冬叫人給他餵了顆補丸,先暖和過來再說。
他蓋著好幾件帶體溫的長袍,溫水潤過喉嚨,強撐許久的那口氣泄了,將桑純帶著西涼太子人頭去仙慈關的事斷斷續續地說出來,便昏睡過去。
最小的兄弟沒有遺落,給大家沉重的心情帶來稍許安慰。瓦珠抖著手替大哥擦了臉,又將帕子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便乾脆地點出三四個人留下照護,就帶著其他的弟兄們去架火堆、搭帳篷、燒熱水。
將軍受了那麼重的傷,冬叔把金針都取了出來,顯然需要在此逗留些時間。他們不能只顧悲傷,還得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