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朝廷要調秦廣儀接手?」
「應當不會。但為以防萬一,你再替我向長公主去信一封。」
王義先便按著對方的意思,將給聖上的奏疏,給長公主的諫言,給崔連壁、桓雲階等朝中武官一系的託付,加之日後軍中職務的變動,以及其他各項事宜,一一記下。
公事具了,已是五更時分。天尚未明,殷侯便就著早飯再提一二私事,托他轉告家人。最後道:「……今行那邊,他本就不宜大喜大悲,更何況重傷尚未痊癒,若知道了,定壞心神。待我故後,再告訴他。我這裡,能多拖一日是一日。」
「你就不想見他一面?」王義先諸事皆應,唯獨此事有異,「那孩子一定也想見你。」
怎麼會不想呢?可若在膝前,如何捨得生死別離?唯有摧肝斷腸。
殷侯緩緩搖頭:「難道要他看著我棄他而去嗎?」
生死命題千古有之,不論如何選擇,都註定難解。
王義先也解不了,只能被焦頭爛額的公務推著走。他封好所有的文書與信件,臨走時說:「我儘快回來。」
「好,一路順風。」殷侯說,沒有再像往常那樣送到路上。
軍師前腳離城,軍醫後腳提著食盒爬上城樓,見他站在城牆上望著東方,衣著面容和昨晚幾乎沒有變化,驚道:「您是不是一晚上都沒睡?」
殷侯回頭笑了笑:「日後自有長眠的機會。」
他年輕的時候領兵千里奔襲,幾天幾夜只囫圇打兩個盹兒,等受了傷不得不臥床養病的時候,再昏天暗地睡一遭。那時候總覺得怎麼也睡不夠,如今卻難睡久了。
更何況戰事未止,他卻時日無多,哪能安睡?
軍醫無法,只能引他進屋,把藥端出來,問他一夜過去的身體情況。聽他說罷,痛心疾首道:「早幾年就向您說過,您該好好靜養,如今真是……」
殷侯不提如果,只問:「可有暫時恢復的法子?」
對方恨不能立刻將他治好,然而醫人不醫命,天下大夫皆如此。遂道:「不瞞大帥,您現在立刻休養,再堅持用藥,尚可延緩旬月。若是強下猛藥,至多恢復七八成,但管不出幾個時辰,最多一天半日,您就,您就,唉!」
軍醫掩面而嘆。
嘆息尚未落地,城樓下便傳來焦急的吼聲:「急報——」
不多時副將帶著信兵跨進門,「大帥,西涼人於昨日傍晚分批撤出蒼州城,並放火焚城。駐紮於胡楊莊的第六大營正在試圖救火,不知現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