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看到生人,氣焰立刻縮了回去,聽話地轉身跑進屋裡。
賀今行才問:「她是?」
王老伯輕輕嘆了口氣:「這妮子也是個苦命娃兒,去年跟著老子娘從西北逃難來的。她老子不要她,我正好撞上,就說咱爺倆一塊兒,相依為命罷。」
這世道如此,幼童與老者大都是弱勢的,互相依靠,總好過孤苦無依。
賀今行把背簍放到屋檐下,那丫頭已經麻利地把水端出來,一送到他手上,就藏去爺爺背後。
他看著這孩子,卻想到那對與她年紀相仿的姐弟,想到她的故鄉,想到無數和她一樣四散流亡的人。其中的許多人或許還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一面之後,命運難料。
死者不能復生,生者尚有活下去的機會,可是要如何才能儘可能地保全他們?
賀今行與這對祖孫聊了會兒家常,問過他們的近況,得知沒有大難處,也就放了心,在老人預備燒飯的時候告辭。
王老伯再三挽留無果,心知這年輕人是不想給自己爺倆再添負擔,只能送行。迴轉來,高興又失落。
「爺爺,你看!」小丫頭去翻背簍,卻翻出一把碎銀。
「肯定是那孩子留的。」老人趕忙追出去。黃土路上已不見人影,唯見落日餘暉籠罩大地。
賀今行回到遙陵,已過酉時,楊語咸尚未歸。
院子裡飄著藥香,賀冬伺候著爐子對他說:「上午你們走之後,裴老爺子帶著他家三房的孫媳,來給殷侯上墳了。來得低調,祭完就走,也沒派人來說什麼。」
「孫媳?」賀今行對裴老爺子做什麼都不意外,但花了一點時間才回想起另一個人是誰,「賀鴻錦的女兒?」
賀冬道是:「不知是自願來的,還是裴老爺子要她來的,反正肯定不是她爹的意思。」
不管是誰的意思,總歸是來了。賀今行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殷侯生前對家人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就如他這些年對他們的態度。不論是怨懟,還是愧疚,所有理不清的糾葛都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散了。
他也並不打算自作主張去改變些什麼。
又過大半個時辰,楊語咸才回來。
自抵達遙陵,他身體便一日好過一日,然而像今日這樣的奔波還是有些勉強,一來一回累得不輕。
飯溫在灶上,賀今行取來給他。他不急著吃,要先把今日調查的事情說了:「……我一上去只說想要租地,那門房對我還挺和氣。再問有沒有官府文書,就變了臉,開始糊弄我。」
租的是官府的地,還是哪一家哪一戶的地,意義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