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辛啊。」陸雙樓沒有解釋地低嘆,又問:「那你這是去?」
何萍沒有隱瞞:「陛下命我去傳喚王玡天王大人,時間緊,就不與您多說了。」
「哦,好。」陸雙樓點點頭,只當是莫棄爭那本參劾之故——盜竊劾本草稿送到通政司的人,恐怕就是王玡天。
他厭惡此人,又想到陸潛辛,更加難忍恨意。隨即再度攀上房梁,如貓一般在梁木上輕巧騰挪,直到前後殿交界之處。負責在抱朴殿當值過的漆吾衛都知道,這裡有道專門留出的縫隙,只要移開作為遮擋的石獸,就可以窺向前後任一殿。
只見陸潛辛跪在殿中,雙手捧著幾本簇新的卷宗一類的東西舉過頭頂,「臣帶了幾本帳冊,請陛下親躬審閱。」
帳冊?
「什麼帳,這麼多?」明德帝看著擺到御案上摞疊起來差不多有半指厚的冊子,問出了陸雙樓心中的疑惑。
陸潛辛平靜回答:「陛下看過便知。」
明德帝沉吟斟酌片刻,翻開扉頁,看了幾條目錄,便登時沉下臉,「你們是打著配合來的?」
「臣為此準備多年,從未假手於人,不知陛下說的『你們』是指?」陸潛辛面露疑惑,拱手道:「還請陛下明示。」
明德帝盯著他,眼底儘是狐疑,「朕剛起了敲打王氏的心思,你就送這麼一堆帳來。一前一後不差分毫,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陸潛辛一驚,思索半晌,「臣斗膽,不知王氏還犯了何事?」
明德帝見狀,轉念一想,正是因為時間上沒有任何間隔,所以沒有人可以通風報信,或許當真只是巧合。便說:「取朕的靉靆,再取一盞燈來。」
他決意看過帳冊,再考慮怎麼處置。左右是在抱朴殿,無需擔心風言風語的傳出去不好控制。
順喜遵命,舉著琉璃燈在御側為陛下照明。他舉了小半個時辰,哪怕沒有刻意偷看,僅是不小心瞥到幾個詞彙與數目,都一陣心驚肉跳。
這王總督,膽子也忒大了些!
陸潛辛一直跪在原地,看著皇帝越翻越快就要將帳冊翻盡,適時開口道:「王喻玄視松江田地為私產,暗改魚鱗冊,謊報稅收,截留貢物,已長達十八年。陛下從前放任,是因為松江偏遠苦寒卻兼有沃土,需要王氏這樣的地頭蛇代您掌控,北方軍也有賴於他暗中的供養。可如今的雁回王氏恃寵自重,把持松江路,已無異於藩邦。臥榻之側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賊,陛下還能繼續安睡麼?」
「陸大人慎言!」順喜手一抖,低聲叫道,幾乎不敢去看皇帝的反應。
貓在樑上的陸雙樓亦是驚訝地挑起雙眼,不解地看向陸潛辛。
他已許久不曾正眼看他這生而不養的賊爹,這會兒才發現對方未至知天命之年,已有風燭殘年的老態,就連說出的話都帶著沉沉死氣:「王喻玄在松江路如此行徑,他兒子王玡天在稷州也不遑多讓。陛下,您能容忍王氏在一地占山為王,還能容忍他們將南北糧倉握於一姓之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