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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持續轉冷,到了楓葉像火一樣紅透山頭的時節,麥冬和孫家的獨生女一起去市郊爬山。
後來他們又見了兩面。
北方的秋天太短,接連著幾天晚上降下濃霜,早起時院裡的花草都掛著毛茸茸的白。麥冬最近不住自己家,在醫院大宅兩頭來回跑,天冷下來後,老爺子在家暈厥了一次,把人們嚇得夠嗆,偏他說自己最討厭醫院,只能請了醫療團隊,把器械搬回家來調養著。
連父親也不往國外跑了,一大家子都回來家裡,不過麥冬感受得出來,任憑再多的人,爺爺還是最喜歡他陪在床前。
他在工地上又遇到過一次周航。
主樓的封頂儀式,麥冬按流程露面,屁股後頭一大群烏烏泱泱的工程師,隊伍最末的男人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
他最近事業扶搖直上,和駿亨地產達成了長期合作協議,手裡捏了幾個項目。
麥冬坐在車裡,看他低頭哈腰地給李冰遞煙,被拒絕了就很誇張地歪著身子,遙遙地衝著車窗,滿面堆笑,用力揮手。
後來周航甚至來辦公室找過他幾次,他都沒見。
也完全沒有動過心思,找他問那個人的近況。
元旦降下大雪,駱月蓉早產,麥冬陪著在產房外面哭得稀里嘩啦的麥中霖一整晚,提心弔膽地跨過了艱難的一年後,麥家終於迎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辭舊迎新,爺爺給取名叫「雪迎」。
麥冬瞅著裹在毯子裡粉團兒一樣的小東西,滿心的柔軟,緊繃的弦短暫釋放。
按照既定的治療和調理方案,經過無數次複雜的檢查,爺爺的手術時間定在農曆的臘月二十八,共賀新春的日子,以往麥家上下都洋溢著喜慶熱鬧,今年他們確實仍舊團聚在一起,卻只有醫院走廊里冰冷的燈光。
手術成功了,聚集了廣市最頂尖外科大夫的手術室門一打開,護士剛開口說第一個字,他母親就癱軟在地上,忍不住地哭起來。
住院準備加手術,再算上重症監護的八個小時,麥冬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熬了整三天三夜,他整個人是木的,跟著醫院門口的旋轉門走了好幾圈,最後是韓恩銘抓住他,把他拽了出去。
地上的雪沒有化,反射出的慘白光線像刀子一樣刺進眼睛裡,麥冬叫了一聲,踉蹌著向後仰倒,然後被韓恩銘捂住眼睛摟在懷裡。
他一眼都沒有看他,默默地掙脫,低著頭上車。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天。
往年的這一夜,他總會在除夕的煙花中,在歡聲笑語的人群簇擁下被催促著許願,他從來都是象徵性地閉上眼睛,片刻後又不耐煩地睜開,笑著把送到眼前的生日蛋糕推開。
去年是一個意外,這輩子也不會再有的美麗意外。
麥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厚重窗簾將室外的光全部隔絕,外面有璀璨星星、絢麗煙火、美滿人間。一聲聲或悶或脆的爆竹聲中,蘊藏著屬於平凡人類無盡的力量,對生活的熱情、對未來的勇氣、對身邊人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