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開,勾過了元嬰的月魄香囊拋給暝崖,跟沈辭秋依然站在一塊兒,兩人之間隔著兩步遠的距離,反正誰也不會走得更遠。
等三個時辰結束,參加比斗之人的香囊盡數升空,血月下出現一道光幕,寫上了獲勝者的名字。
光幕上只會寫魔族的名,因此所有人都看得見是少主暝崖勝了,但血月賜福會平等分給他們四個,紅色的光華從血月上飄落,融入他們眉心間,血色的月華靈力暫時存于丹腑,留給他們慢慢吸收。
暝崖摘下面具,鬆了口氣,其餘三人卻沒急著去掉偽裝,謝翎沉聲道:「兄弟,借我個能清淨說話的地方。」
暝崖也知道比起慶功,他們顯然還有更重要的私事要解決,雲羽道友周身的低氣壓都快如有實質了。
他當然答應,立刻帶著他們來到了魔宮,借給沈辭秋和謝翎一處房間,自己則跟孔清去了別處,給了他們足夠的地方。
沈辭秋先進屋,然後回身,看著謝翎面朝著他,用靈力緩緩闔上了門,他摘下面具,恢復了自己本來的樣貌,俊美無儔的面上眉眼皆沉,而後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沈辭秋其實已經許久沒有避開謝翎的念頭了,但此時,這種迴避的心思又冒了出來,催促著他趕緊逃。
可事實上,沈辭秋的腳步凍住了,一動也沒有動過。
沈辭秋就這麼站在原地,看謝翎鋒利的眉眼沒了平日疏朗的光,任由謝翎抬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他恢復了一襲緋衣的裝扮,沒有運轉凝雪訣,因此頭髮依然是青絲如瀑,他琉璃色的眸子輕輕一抬,就對上了謝翎的雙眸。
那雙眼睛裡沒有他想像中的怒意,有的是如同看著晚風折殘花,伸手卻什麼都夠不著的難過。
沈辭秋眸光晃了晃。
謝翎低頭,慢慢牽起了沈辭秋的手,順著沈辭秋修長分明的指骨按了按,是愛惜,是心疼,他好像有很多話,卻不知道用什麼來開頭,嘴唇翕動好幾次,都沒說出半個字。
最後出聲時,謝翎的聲音近乎是喑啞的。
「……我知道你如今在我身上有心病。」
沈辭秋本就惴惴不安的瞳孔遽然凝固!
——謝翎知道了!
他下意識就要倉惶縮回手,但謝翎發力抓緊了,不讓他逃。
謝翎本來想循序漸進,畢竟挑破傷疤是件痛苦的事,可他發現他若一點點慢慢來,未必追得上沈辭秋越陷越深的腳步。
他的心上人是天底下最心軟,也最狠心的人。
沈辭秋對自己最狠,最心軟的部分,都給了他謝翎。
哪怕挑破後會互相折騰,都比放著他一個人磋磨要好。
沈辭秋琉璃色的眸子亂了片刻,裡面閃過了慌忙,但很快,他垂下眸,仿佛想通了什麼,眼神一點點沉入寒潭,低聲說:「果然,你已經知道了。」
他不該以為自己真能在謝翎面前藏得住,之前幾次起了疑心,並非無中生有,他猜對了。
謝翎:「你有沒有想過,你受傷了,我也會心疼。」
沈辭秋:「那就讓我看著你受傷?」
謝翎:「我們都會為對方著想,這是肯定的,但今日那樣的對峙,我上不一定有事,你從不合適的位置強行上前,就一定會被傷到,我……」
「我不想聽不一定。」沈辭秋倏地望進謝翎的眼底,截斷了他的話,「我不願賭那點可能性。」
沈辭秋從沒朝人這樣剖開過自己的內心,什麼情緒都敢讓人看見,什麼話都敢真正往外扔,就連對著謝翎,這都是第一次。
「你說你知道我的心病。」
「那你知道我真的想對你做什麼嗎?」
沈辭秋嗓音淬了冰,明明是幽深發戾的語調,但他眼眶卻漸漸紅了,沉重的話語和脆弱強撐的眼神構成了此刻的沈辭秋,他說:「你不知道。」
沈辭秋直到現在,終於肯承認自己大概真的有點瘋,不然他為什麼會對謝翎說這些話,他難不成還真能把所有的心聲全部砸出來,還真能鎖了謝翎的羽翼把他只留在自己身邊?
他不能,也不會這麼對謝翎。
所以,為什麼非得要撕開他的面具,讓他無所遁形?
就當不知道不好嗎,就讓他跟謝翎靜靜待著,萬一心病就好了呢?
酸澀的殷紅已經到了沈辭秋的眼尾,他極力克制著,可單薄的脊背和肩頭依然開始發顫,他突然就沒了再說話的力氣和念想,微微埋下頭去:「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但謝翎不肯放過他。
「說好兩人談談,我們還沒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