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帳子,迎面正撞上兩個隨行宮人。
燕枝愣了一下,看著營地里來來往往的士兵宮人,不由地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他沒有被丟在這裡。
宮人向他行禮:「燕枝公子。」
「陛下……」燕枝問,「陛下呢?」
「陛下一早就帶著幾位將軍,上山去了。陛下說,燕枝公子昨日疲累,今日就不必跟隨了。」
「好。」燕枝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不想去思索,陛下不准他跟隨,究竟是真的想讓他休息,還是為了昨夜的事情,故意冷落他,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他只覺得鬆快。
不上山,就不會遇見老虎。
不遇見老虎,他就不會被老虎追。
不被老虎追,他的噩夢就不會成真。
真好。
燕枝又鬆了口氣,轉身回了營帳,把自己身上因為噩夢汗濕的衣裳換下來。
宮人們為他送來熱水和早飯,他簡單洗漱一番,吃了一大碗肉羹、一塊肉餅,還有一塊豆沙餅。
他心情好,吃的東西比昨夜多多了。
吃完早飯,宮人們收拾好東西就出去了。
燕枝一個人待在帳篷里,拿出自己帶來的小包袱,從裡面翻出兩冊話本。
平日裡,他總跟在陛下身後,服侍陛下,也沒空閒看這些。
這兩冊話本,還是他前兩年買的。
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回來,他窩在榻上,一頁一頁,認認真真地看。
看到驚險的地方,他沒忍住用手捂著臉,不敢再往下看。
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一聲歡呼——
「彩!」
燕枝下意識扭過頭,放下話本,朝外面走去。
他掀開帘子,循聲望去。
原來是十來個沒有上山打獵的年輕公子,在空地上玩樂。
一群人聚在一塊兒,往百步之外的樹上系一根布條,輪流射箭。
方才有人射中,所以他們喝彩。
燕枝不自覺朝玩樂的方向邁了一步,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又趕忙停下腳步。
這些都是朝中官員家的兒郎,是陛下選秀的備選公子。
他只是陛下的貼身侍從,陛下昨夜才教訓過他,讓他不許亂跑。
他不該過去湊熱鬧。
燕枝放下帘子,回到帳篷里,躲回榻上,繼續看他的話本。
他低下頭,用手指著話本上的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和這些公子兒郎,本就不是一路人。
要是被陛下發現,他就完蛋了,陛下是真的會把他鎖起來的。
可他越是讓自己不要聽、不要想,外面的交談聲、喝彩聲,還有喝倒彩的聲音,就越發大聲響亮。
聲音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湧來,將他包圍,無孔不入,他的思緒也如同鳥兒一般,飛到了外面。
其實……
時辰還早,陛下應該要傍晚才會回來。
燕枝心裡鑽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
這個念頭甫一落地,瞬間就生根發芽,越長越大。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跳下床榻,抓起披風,給自己披上。
他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不會被任何人認出來的。
他就躲在旁邊,躲在隱蔽的地方,偷偷地看一眼。
他會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陛下一回來,他就趕緊跑回來。
沒關係的,不會有事的。
最後,燕枝戴上兜帽,像偷魚乾的小貓一樣,悄悄摸摸出了門。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躲在帳篷後面,好奇地看著射箭的人,盯著飛出去的箭尖。
旁人射中了,他就跟著小聲喝彩。
旁人沒射中,他也不跟著喝倒彩。
分明是很簡單的遊戲,一群人聚在一塊兒,竟也玩得津津有味的。
就在他看得入迷的時候,忽然,有人雙手端著茶杯,將東西遞到他面前。
燕枝被嚇了一跳,拽了拽兜帽,用衣袖掩著臉,轉身要跑:「得罪……」
下一瞬,他的身後傳來既熟悉又陌生的一聲輕喚——
「燕枝公子?」
燕枝回過頭,對上謝儀溫和友善的目光,一時間竟有些呆住了。
自從多年前一別,這還是燕枝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見他。
謝儀長開了,眉目清雋,神色溫柔。
他溫聲道:「你可以過來坐著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燕枝猶豫著,搖了搖頭:「還是不了,我這就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