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眼前微笑著的宮司,忽然有些心虛,抓緊了手中的笏板,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的吧,婆婆?我可以帶稚女去的吧?」
「當然可以,神主大人。您有權支配神社的一切,包括身為宮司的我。不過為什麼是螢火蟲呢?我記得今天晚上有最大值的天琴座流星雨,稚女不是很喜歡嗎?」
老人眼底映出少年眼中閃爍的熾金色,溫柔地問道。
「可是大哥哥已經帶稚女看過獅子座流星雨了!天琴座又哪裡比得過獅子座的光輝啊!我只好靠螢火蟲作弊啦!」
像是為了應證他的話一般,兩三隻螢火蟲的身影從空中漸漸顯露,落在早見賢治身上,身後微弱卻堅定的光一閃一閃的,更多的光亮隱藏在神社的森林裡。
老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的,年輕的神之子,鹿取神社的主人,神社範圍內一切生靈都將聽從你的命令,想必一場由螢火蟲和整片森林為背景的盛大表白將會遠比一場流星雨更令人震撼。」
「婆婆!」早見有些惱怒,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緋紅,「才不是表白,只是為我之前推開他的無禮行為道歉而已!」
明明是稚女先跟我「表白」的。
他像個什麼都要比一比的孩子,在心裡暗暗說道。
宮司不再說話,只是笑著看著他。
「那你邀請稚女了嗎?我今晚好像並沒有看到他。」
提到這,早見賢治眉飛色舞地跟宮司說道:「婆婆太忙啦!你沒有看見那群巫女里跳舞跳的最好的那個,聲音特別好聽的那個,他腰間別著的分明是我送給他的蝙蝠扇,肯定是小哥哥扮的,沒有人比他更好看了!」
看著眼前興奮的早見,宮司笑了笑:「是嗎?倒是我沒注意了。不過好像是聽見有巫女在唱《鳴神》。怪不得那群孩子這麼興奮。去把稚女叫出來吧,畢竟是巫女們睡覺的地方,要模仿她們的神情舉止,他明天再來也不遲——」
尖叫聲忽然劃破了雨夜,早見猛地回頭,在他無意識下,熾熱的黃金瞳中閃過震驚,在黑暗中鎖定了不遠處燈忽然熄滅的大屋。
神社怎麼可能會允許外人進入?
他轉頭朝宮司輕輕點頭致意,隨後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朝大屋奔去,臉上剛剛興奮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對空鳴了一槍,霎時原本靜如古畫的神社塞滿了嘈雜的聲響。警察從四面八方圍向大屋,交錯的光束將陷入黑暗的屋子切割地支離破碎,風聲呼嘯起來,快要流淚似的高唱著輓歌。
一切像一個荒誕不經的夢境。
早見賢治不合時宜地想到。
他微微喘著氣,猛地拉開大屋的門。從外面灌進來的風雨聲和嘈雜聲稀釋了巫女們恐懼的聲音。早見掃過害怕的巫女們,她們顫抖著蜷縮在一起,躲在大屋角落,露出中間空地上的兩坨陰影。
原本已經過去的暴雨又有了復甦的跡象。漆黑的烏雲在鹿取小鎮的上空漸漸聚集,纏繞著閃爍銳利的電弧。
窗外一道電光閃過,映照出早見賢治面無表情的側臉。
粘稠的血液蔓延到腳下,他低頭望向地上一灘暗色血跡,聞到那股濃郁到噁心的氣味,有些迷茫地低聲問道:「小哥哥呢?」
他的聲音喚醒了一旁一個蹲在地上不住顫抖的女孩子,她茫然地從膝蓋中抬起頭,眼睛漸漸聚焦,仍帶著驚恐:「小哥哥?是的!那個漂亮女孩!那是個男孩子!那是個惡鬼!是他殺死了鈴央!」
年輕的巫女尖叫著,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的恐懼喊出去。但她沒有注意到的是,開門時呼嘯的風雨聲已經漸漸平息,時間緩慢而粘滯地流動著,像地上那灘粘稠的鮮血。而警察雜亂的腳步聲好像也被按下了暫停鍵,遲遲沒有再響起第二聲。
她的尖叫反而讓早見冷靜了下來。
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早見賢治顧不得身上祭神的莊重正裝,他蹲下身來望向女孩的眼睛。那雙平靜的棕色眼睛裡閃爍著金色的暗芒,他輕輕抹去女孩失了血色的臉上被濺上的鮮血,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鎮定下來。
他輕聲說道:「你看錯啦,那就是個女孩子,怎麼會有扮的那麼像的男孩子呢?乖女孩,冷靜一下,告訴我,她是個女孩子對嗎?」
少年的聲音是稚嫩的,像未經打磨的玉石一般清朗。但他的語氣卻蘊藏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力,如同一道御令,刻到了聽到的每個女孩的腦海里。
哪怕這個男孩此時的神情看起來脆弱地快要哭了似的。
眼前的女孩停止了顫抖,輕輕回答道:「是的,那是個女孩子。」
「然後呢?」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急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