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夢貘。你潛入了我的夢境。」
肯定的語氣沒有一絲疑問的成分。
「是的哦。阿治怎麼發現的呢?」
「我夢見你的時候,從來都是在做噩夢。」
風間琉璃歪著頭把側臉擱在早見瘦削的肩上,輕輕地說:「是嗎?真是可惜。」
「你看到了什麼?」早見賢治問。
「阿治不希望我看到什麼?」
「全部。」
」那真是遺憾。」妖冶的眸子裡,金色的曼陀羅流轉生輝,」我全部都看到了。」
豆大的雨點相繼自雲層墜入,倒影出緊緊相擁的二人。他們像是最親密的戀人,互相抱著對方的腰,任憑外界風雨飄搖。或嫵媚如女子,或清冷若神明的臉龐像鴛鴦一樣交頸貼面,貪婪地汲取著對方身上的暖意。但他們的身體卻都緊繃著,像是兩張繃得緊緊的長弓,時刻準備著朝對方射出最鋒利最迅捷的箭矢。
良久,早見賢治開口道。
「那你就留在這兒吧。」
他們動了。
早見在話音剛落的一剎那就開啟了時間零,霎時風雨靜止,萬物無光。一滴砸在露台上的雨點緩緩變圓然後炸開,裂成無數小水滴向四面八方迸濺然後凝滯在半空,咆哮的風團半路剎車,街上慌忙躲雨的人群變成了生動的雕像。他鬆開抱住對方的手和手上原本捏住的桃枝,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但長刀只來得及露出一截白刃,就硬生生地被持刀的人卡在了中途。
因為風間琉璃也動了。
他根本沒有後退去躲避迎面的刀光,反而轉頭朝鬆開他的早見賢治湊過去。在時間零的梏制下他最開始速度也很慢,大概就比屋外接近於靜止的雨點快了幾倍。但他漸漸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完全跟上早見賢治的節奏,黑髮掃過側臉,白若透明的肌膚近在眼前。
他一把捧過早見賢治的臉龐,側頭親吻。或許那根本不叫親吻,只是輕輕的觸碰,帶著試探和克制。早見那雙原本冷靜自持的黃金瞳里充滿了震驚和無措。他忽然覺得那一瞬間才是真正的時間零,一切都被凍結,僵硬的,冰冷的,死寂的。他對世界的一切感知都只剩下了嘴唇上的觸感,柔軟的,溫暖的,生動的。仿佛世間所有的色彩都極速褪去然後匯聚到了眼前人的身上,濃郁而明亮,誇張又艷麗。
忘記了反抗。風間琉璃輕而易舉地讓早見賢治失去了對時間的控制權。興風作浪的神龍回歸天地,雨點重新落下,未綻放的桃花從桃枝上散落,遺落一地春色。
「再會了,早見君。」
風華絕代的雲中絕間姬大笑著離他遠去,縱身躍入風雨中,抓住了被風雨聲掩蓋了蹤跡的直升機垂下的長繩。
原本恍惚的早見賢治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陰沉地像天幕的厚重烏雲塌陷。他望著那道愈來愈遠的白點,大步流星地走到一旁取出牆上掛著的長弓,又抽出箭矢,走到露台上挽弓搭箭。
風雨將他抱了個滿懷,白色和服獵獵作響,方才身上的熱意盡數消逝。他眯著眼睛直直地盯著那道白色的身影,眼中金芒正盛,似要穿破雨幕落到對方身上。繃緊的弓箭驀地一松,破空之聲響在耳畔,纏繞著御令金芒的箭矢劃破雨層而去。
白點在雨中搖了搖,然後像一隻折了翅膀的白鳥一樣落了下去。
早見賢治緩緩放下手中的長弓,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白鳥墜落的地方。一輛加長林肯趁著雨色悄無聲息地潛入又離開,大雨沖刷走它的痕跡。
身邊的雨像帘子一樣被拉開,避開了早見站立的位置。身後的人緩緩走上前,為他褪下身上打濕的羽織,披上了一件蒼青色的廣袖和服,刺繡的金絲在擺動間若隱若現。
早見在雨中站了一會兒,然後沉默地轉身回到房間。他把被握緊的長弓遞給一旁的人,蒼青色的衣擺曳地而行,每走一步都有蒸發的水汽不斷冒出,直到身上的水汽完全被蒸乾,他的長髮略顯蓬鬆地垂在腰後。
「要向源家家主匯報嗎,大人?」
「黑澤一」恭敬地立在他身旁,微微低著頭,臉上掛著微笑。他從一開始就在門口關上了門,像影子一樣沉默無痕地站在牆角,不知道二人是根本不在意他還是沒有注意到他。
「嗯。匯報完就把身體還給那孩子吧,朧月。你得回神社裡去,不要總是待在外面。」早見賢治淡淡道。
「黑澤一」順從地點點頭,弓著腰後退著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
對方一走早見賢治就仰面躺在了榻榻米上,凌亂的長髮披散在後腦,小腿和和服下擺都落在了地上。他盯著天花板,眼睛似乎因為窗外陰暗的天氣也變得晦澀起來。右手悄悄咪咪地伸出來碰了碰嘴唇,又觸電似的很快縮了回去。
他抿了抿嘴唇,驀地轉身把自己蜷成一團,眉眼間似有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