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頓時更差了:「你不是這寨子裡的大當家麼,也沒有事可忙?怎麼還不走?」
薛鷙聞言笑道:「今日倒無事。」
他說著便從懷裡摸出了兩顆漂亮的野果子,遞過去放在沈琅手心裡:「好了,才剛是我對不住你。這是我方才在山上摘的冬紅果,請你嘗嘗鮮,也算是我向你賠罪了。」
沈琅總在府里窩著,還從未見過這樣新鮮的小果子,看上去半紅半綠,又小巧漂亮,很像是他從前吃過的林檎果。
「我不愛吃酸,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他拒絕道。
「不酸,」薛鷙道,「我也很怕酸,這若是酸的,我費勁摘它回來做什麼?」
「那我也不要,說不準是毒果子。」
「你這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薛鷙臉上露出一副被冤枉後的氣惱模樣,又故意拈起其中一顆果子咬了一大口,隨後面不改色道,「這時節這果子最甜,你這癱子真是很沒口福。」
「你不吃便不吃,我帶回去給我兄弟們嘗嘗鮮。」
說完薛鷙便轉身回去了。
沈琅巴不得他走,將手裡剩下的那顆果子丟在一旁,又翻起了書,可是被薛鷙這麼一打斷,這書沈琅便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多時,沈琅的目光便落在了旁邊那枚果子上,這些土匪們看著個個都很神氣,卻不知道窩在這山上是過著怎樣的苦日子,害得他這些日子也只能跟著吃些雜米粥、乾巴巴的菜團餅,饒是他並不是個貪吃的人,口裡這會兒也淡出鳥來了。
這好歹是枚新鮮果子,恰好沈琅此時也有些口渴了。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拿起了那顆冬紅果,用袖子擦了又擦,才貼在鼻尖仔細聞了聞,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果香味。
想起剛才薛鷙直接一口咬掉了半顆果子,沈琅放鬆了幾分警惕,拿起果子試探著咬了一小口,卻不料這果子竟然又酸又澀,害得他牙根都酸倒了,臉也皺了起來。
就在這時,薛鷙不知道從哪裡跳了下來,看著他笑得十分開懷。
沈琅沒料到這人為了戲弄他,竟然用這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損招,氣急敗壞之下,他舉起這顆咬了一口的果子便朝著薛鷙那邊擲去。
只可惜薛鷙很輕巧地便躲開了,那顆果子只堪堪砸落在他腳邊。
「你怎麼不去死!」沈琅這會兒才是真惱了,連臉都氣紅了,「鼠輩!」
薛鷙並不介意他那不痛不癢的罵,臉上還在笑:「好啊,你把這果子撿起來吃完,我現在就去。」
把人完全惹毛了,薛鷙心裡反倒覺得很是暢快,他走到竹籬邊:「這次我真回去做事了,改日再來探望你。」
「回見。小癱子。」
第7章
薛鷙今夜難得失眠。
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直到子正時分也沒能睡著,於是薛鷙乾脆不睡了,披衣起身,又從箱櫃裡找了塊黃布,往裡頭包了些紙錢拿去後山墳地里燒。
火光湮滅後他又守著那些紙錢灰蹲了會兒,才想起還有懷裡的香燭忘了點,又匆匆忙忙拿出來給補上。
「大哥,你不識數,記得把錢揣好了拿去給咱娘管著。」說到這裡他忽然一頓,他娘死得太早,也不知如今去投胎了沒有。
「這樣,娘要是早去投胎了,你就把錢拿給阿爹收著,記住了。」
今日是他那傻哥哥的忌日,這人生下來就是個傻的,人都會跑了,可卻連聲爹娘都不會叫。好的時候人就在村里閒逛,若是不好的時候,一個沒看住,讓他亂走到山裡也是有的,實在很叫人操心。
薛鷙心裡其實是不大相信人死了還有鬼魂,更不信那地底下還有陰間地府,可卻又害怕這世上真有,因此每逢親人忌日,也總要燒些香燭紙錢過去聊作慰藉。
燒完包袱,薛鷙也已經走了困,見山里忽地起了風,像要下雨了。
他這會兒還不大想睡,獨自在林中亂逛了會兒,心裡驀地卻想起一個人來,薛鷙手裡拈著胡亂扯來的樹葉子笑了笑,這三更半夜的,實在是再適合扮妖怪不過了。
這樣想著,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趕到了那片柴火棚附近。薛鷙先是隔著很遠地學了一聲狼嗥,這山里安靜,縱使隔得遠,他的聲音還是幽幽然盪到了沈琅耳邊。
這幾日風大、又冷,沈琅夜裡總睡不踏實,就算是整個人都縮裹在被子裡,四肢也是冷的。
他原本就睡得不沉,半夢半醒的,如今聽了這聲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的狼嗥,頓時驚嚇出了一身冷汗,人也完全清醒了過來。
他這樣的身體,走不動、也跑不了,若真有野獸尋來此處,那他也只有活活等死的命。
沈琅不敢亂叫人,他這兒地太偏,離他們住的地方都遠,萬一把那野獸引了過來,就算有人聽見他的呼救趕來,恐怕也只能為他收屍了。
狼嗥聲漸漸地越來越近,而且聽聲音,那隻野獸十有八九是直奔他這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