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怡遠遠地望向靳凌,光停在側臉的輪廓上,汗水順著眉骨淌下,閃閃發光,他看上去很濕,一定與那些上完體育課後臭烘烘的男同學無異,可,為什麼她眼裡靳凌濕透的衣服和頭髮都詩情畫意地貼順著。
靳凌接過同學遞過來包,裡面有毛巾和礦泉水,借著喝水的機會,用不夠直率的餘光瞥夏怡,見她一語不發直愣愣地站著,像是落寞地垂著眼睛,她不會是後悔了吧?眉頭都擰緊了,又橫衝直撞扭頭看向她。
太灼熱的目光。
夏怡羞澀地低頭,她應該是他女朋友了吧?是虛幻的,卻又是真實的,真實的是戀愛讓人猝不及防的甜蜜,虛幻的是兩人之間並不熟悉,她沒有經驗,猶豫著是不是應該主動走上前去,問問他「要她做點什麼嗎?」
身邊的田童出聲提醒她,晚上還有自習,又很會看眼色地說,她先去食堂了,待會兒給她帶飯,又問她要不要學校麵包房裡的小蛋糕。
夏怡咬唇點頭,視線再次投向遠處,突然瞪圓眼睛,驚慌地瞧見靳凌越過草地上熙熙攘攘人群地朝她走來,她看得入神,直到他來到自己跟前,俯下頭,在她眼前圈出一個用他代替陽光的世界。
他似乎是在盯她的嘴唇,她攥緊衣擺,屏住呼吸,撲騰的心臟將從口中呼之欲出,閉上眼睛。
靳凌被這個動作搞愣住了,一個夕陽下單純,可愛,紅了半邊臉的小笨蛋,所以她以為…他是特意過來親她嗎?他們前前後後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就要接吻嗎?
夏怡先是聽見人笑出聲來,接著聽靳凌似笑非笑說,「夏怡,這會不會太快了點?我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親你,我都多大了,不想幫小女朋友寫早戀檢討了。」
被人道破,夏怡的臉徹底紅透,她一定是被田童發她的那些言情小說荼毒壞了,以為盯對方的嘴唇就是要親吻。
她一本正經地直視他的眼睛,像是水獺跳進清澈明亮的湖裡,輕聲抱怨:「那你過來幹嘛的呀…」
靳凌笑而不語,把他的包里的學生證,錢包,手錶…身份證都拿了出來,一股腦塞進了她的書包里,只留下了他的手機,夏怡歪著腦袋問,「為什麼這些東西要給我?」
靳凌挑眉說:「怕你後悔跑了,先給你保管著。」
夏怡這才想起怎麼反駁,她慢了好幾拍,揚著下巴嘟著嘴說:「知道就好,你身上都是汗,誰說我想你親我的!」
靳凌又被她有些傲嬌的脾氣撓了撓,笑了笑,但他是真的怕人跑了,本來想摸她頭的手又半路放回去了:「我回家洗個澡,收拾乾淨了再來找你。」
然後又問她:「你有手機嗎?」
夏怡點頭。
「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她又乖乖地把手機拿給他,靳凌覺得連她的手機都如此可愛,小巧的4s被她貼上了各種貼紙,掛上扭蛋機里扭出來的小貓小狗掛件,壁紙則是她和她好朋友的自拍,他沒有再多窺探,將自己的手機號輸進了通訊錄里,問她:「夏怡你幾點下晚自習。」
「九點,你問這個幹嘛?」
「放學了我來接你。」
靳凌見長了雙甜蜜眼睛的夏怡,又從一張嚴肅的小臉,忍不住露出軟軟的笑,非常羈縻人心的表情,眼神像藤蔓一樣綁住他,在這個黃昏。
「你是要帶我去約會嗎?」
他笑了笑:「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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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怡在教室里,周圍的人聽評講數學試卷的催眠聲,昏昏欲睡,唯獨她興致勃勃從書箱裡翻出自己的相冊,厚厚一本記錄下了她還不算太長的全部人生,田童也走神,探頭湊過來,兩人嘀嘀咕咕探討,哪張是最好看的,最後挑選了那張夏怡大約五六歲的照片,那次在紐約的中央公園,外婆和她一起與企鵝合照,選這張的理由是田童沉痛地說,感覺五歲以後的她就長殘了,沒有那麼水靈了。
夏怡幾乎是咬著牙瞪了一眼田童,但她沒有辦法反駁,然後偷偷地打開靳凌的錢包,夾層里一張他小時候和父母的合照,蛋糕上是數字七的蠟燭,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爸爸,而孩子真的是很奇怪的...組合,他為什麼有著母親一樣柔和的眉眼,整體卻又像是父親的硬朗,照片的背面的字已經有點模糊了,寫著,不說永遠,珍惜當下,落款是靳遠。
窗外秋天裡黯色的雲朵知道,她只是想把自己的照片放進去而已,夏怡眼睛都瞪大,看見了她當時夾在她學生證里的那張紙條,靳凌在那後面寫了一句話,糟糕的日子要怎樣才會過去?
夏怡今晚終於第一次握起了筆,在她的笑臉之後,一筆一畫寫著,我來了,它就會過去,可寫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太自戀,也許和自己沒關係呢?然後用橡皮擦掉了,只留下了笑臉。
就在那天,一個秋天的晚上,靳凌再次見到夏怡時,拎著一大口袋的零食,還有一瓶在商場一樓的品牌店被店員強烈推薦的熱門香水,花漾甜心,他實在不知道這個有著圓鼓鼓的眼睛和尖尖下巴的女孩喜歡什麼,只是借自己平日對她的觀察,慌亂地買了這些禮物。
兩人在校門碰頭,他陪她走每日回家的路徑,她走在他身邊,故意走得很慢就像一隻慢悠悠迷失的梅花鹿,以至於他的每個想與她拉近關係的行為都像叮咚墜地的冰凌一樣響亮,讓他莫名其妙覺得緊張和窘迫。
將口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靳凌低頭問她:「夏怡,你喜歡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