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校服很不合身,寬鬆的像是大了兩個碼數,褲腳和衣袖上還殘留著並未洗淨的泥漬,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蓋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面容遮得嚴嚴實實,倒是毫無保留地露出了他那一頭火紅的頭髮,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醒目又張揚。
蘇梨緩步走上前,雖然她有意放輕腳步,但由於這個地方過於空曠僻靜,因此實際上,她的腳步聲是一清二楚的在樹林裡響了起來。
「你是屬烏龜的?去這麼久。」沒等蘇梨作出反應,躺在長椅上的少年率先開了口,因為臉上蓋著鴨舌帽,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他抽出枕在腦後的手,將鴨舌帽往下拉了一小截,露出眼睛的同時抬起了手,「水。渴死了。」
蘇梨絲毫沒有遲疑的將手中特意買來的礦泉水遞了過去。
她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就是沈野。
她也知道,他是為了不被繼續記違紀導致退學才重返學校的。
所以無論張曉曉有沒有開那個口,她都會找個藉口去小賣部一趟,再單獨來小樹林找他。
沈野正要伸手去接,眼前朦朧的視線隨著他意識慢慢清醒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看著那隻拿著礦泉水的手,他動作一頓,視線凝固了。
那隻手纖長又白皙,小小的一隻,顯然不會是吳宇那傢伙的手……
沈野後知後覺,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放也不是,接也不是,一向行事不顧後果的校霸,難得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怎麼了嗎?」蘇梨的聲音就像是冬末里驅散黑暗的第一縷陽光,溫柔清亮又恰合時宜,見沈野半天沒接,她體貼地又往前伸了一段距離,「你不是渴了嗎?放心,這瓶水我是剛從小賣部買的,還沒打開。」
重點是這個嗎?
她難道就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沈野看著那瓶靠近了幾分的礦泉水,心裡湧起些許莫名的情緒,他一聲不吭地伸手接過,眼睛仿佛被瓶身的包裝所吸引了一般,全程目不轉睛地盯著水,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蘇梨。
蘇梨看著沈野那雙不停眨動的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還真像個年齡不足五歲的小孩子,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情緒簡單又直白,讓人一目了然。
他在生氣。
而他生悶氣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他自己認錯了人,他覺得尷尬,又沒法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於是自己生起了自己的氣。
蘇梨再次開口時,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馬上要下午休了,我先走了。」
「……」
幹嘛特意跟他講?還指望他跟她道個別不成?
沈野正在內心腹誹著,就聽見一道腳步聲正由近漸遠地緩緩離開。
沈野這才將自己的目光從礦泉水上移開,他側眸望去時,只看見一個身形高挑的少女獨自走在林蔭小道上的背影。
微風拂過樹梢,吹亂了滿枝頭的綠葉,也吹散了少女長長的黑髮,樹影斑駁,她身上卻沾染著大片光亮,明晃晃的,很是耀眼。
嘖,走個路還自帶光環。
連名字都沒留,不會真把自己當活雷鋒了吧?
沈野懶散地撐起身,隨手扯過鴨舌帽扣在腦袋上,他盯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無意識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乾澀的唇。
隨便吧。
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他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喝了一大口,心底的悶熱漸漸被水分驅散,他緩緩吐出一口熱息,帽檐形成的陰影下,一雙眼睛黑沉沉的。
***
一個下午的時間,關於沈野穿著校服回來上課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學校。
課間的十分鐘休息時間似乎已經成為了沈野的事跡專場,大家聚在一起談論著關於沈野的種種傳聞。
即使在這之前對沈野毫無印象的人,聽了周圍的討論,也一定會記住這個名字。
在眾人口口相傳的傳聞里,沈野的人生經歷十分豐富,生活更是多姿多彩,像極了電視劇里為非作歹,精神異常的大反派。
他既能「一個打十個,毫髮無傷的將十人打到住院」,又能「在警/局裡來去自如,關個十天半個月更是家常便飯的事」,經常「閒著無聊去毆打其他學校的學生,給自己找樂子」,而且「極度厭女,一旦聽見女聲就會當場發病掐人家女生的脖子」。
蘇梨聽的想笑。
這些人可真能編,一件比一件離譜,要是讓沈野知道了……估計沒一個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