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主動伸手,「休息夠了,走吧。」
哲學家小徑兩旁綠蔭繁茂,佳木蔥蘢。二人十指相扣,默默地走著,不多時,來到山脊一處平緩小道。
從此處,能俯看內卡河對岸的整座老城,亦能遙遙望見,對面Konigstuhl山上屹立的那座著名古堡。
方舟停下腳步,靜靜欣賞目之所及的美景,感受夏風輕盈地拂過臉頰。
不遠處的草地上,一隻灰黑色的鴿子跳躍幾步,展翅飛離。
方舟目送它遠去,喃喃道:「想變成鳥,飛在空中看這座城市。」
身邊人即刻應道:「那下次我們坐直升機來吧。」
隨口說出的每一個念頭,都能在他這兒得到充分的回應,實在是美好得不大真實。
方舟笑問:「你是不是對我太好了?」
諾亞反問:「你不值得我對你好嗎?」
方舟暗嘆:他把戀人的水準設定得過高,倘若將來哪天真跟他分開,她可能就要注孤生了。
她暫時還不願開啟孤獨的下半生,也想學著拿好聽的話來哄他。
於是,她虛心求教:「你是怎麼做到的,甜言蜜語信手拈來,能教教我麼?」
「想到什麼就說出來,表達自己的心意很難嗎?」
嗯,很難。
諾亞側頭看她,卻見她面上平靜無波,又是他無法讀懂的淡漠神情。他無奈轉移了話題,「對面的古堡還想去嗎?」
「怎麼?你想現在回酒店?」方舟沖他俏皮地笑。
「想什麼吶?只是擔心你走不動道。」
方才爬了小半個山丘就累得要休息的人,此刻信心滿滿地說:「我體力好著吶。」
「真沒覺得你體力好,在上面的時候老是哼哼唧唧地喊累。」諾亞最喜歡這個姿勢,奈何她總是堅持不了太久。
似要證明自己體力不錯,方舟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河對岸的Konigstuhl山,連上山的軌道纜車都沒有乘坐。
海德堡城堡曾是歐洲最大的城堡之一。數百年過去,歷經數次天災人禍,飽經滄桑的古堡僅有部分得到修繕,恢復了原貌,仍有大片的廢墟尚未及時復建。
古舊的斷壁殘垣,帶著歷史的厚重感和破碎的美感,叫看者不由地有些傷感。
「如果我也被歲月摧毀,變得破敗不堪,你還會欣賞我嗎?」
他表現得感性而又脆弱,方舟擔心,只要她用力捏上一把,他會立刻變得支離破碎。
「你擔心這個做什麼?我難道不會跟你一起變老嗎?」
諾亞輕嘆一聲,「我只是覺得,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我擔心自己魅力不夠,沒法留住你。」
原來,和她一樣,諾亞也會考慮可能的分離,但不同的是,他憂慮的似乎是分開本身,而她思考的卻是如何應對這種必然。
諾亞將自己的脆弱毫無保留地展現給她,「我很害怕,怕你有一天會拋棄我。」
他說得過於傷感,方舟只想弱化掉他眼中的陰鬱,玩笑似地說:「你獨自一人就不能過活了麼?」
他半玩笑,半認真地答:「要是你不要我,我大概會變成條瘋狗。」
方舟本想說:這世上沒有誰是離不了誰的。可她有些擔心,要是她真這麼說了,他即刻就會發瘋。
「為什麼要在當下,焦慮未來的事呢?」她迴轉過身,輕柔地撫上他的面頰,「此時此刻,我好好的在你身邊,這不夠嗎?」
在勸他的同時,同樣也是在勸解自己。
諾亞微微側頭,親吻她的掌心,「不夠。我要你的當下,也想要你的未來。」
時至今日,方舟依舊會因他親昵的舉動心跳如雷。她笑望著他,「就這麼貪婪嗎?」
「對你,我沒法保持尋常心。」諾亞的手掌覆上方舟的手背,「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句肯定的話,讓我安心?」
方舟移開視線,收回手,轉身倚在一旁的城牆護欄上,俯瞰山下如積木般的白牆紅瓦,嘆道:「好美。」
「是啊,好美。」諾亞也說,可視線分明落在她臉上。
方舟心知肚明,自己不該再繼續閃躲,於是側臉看他,對上一雙飽含深情的眼,心不由一軟。
「我把終止的權力放在你手裡,我不會主動喊停,只有你可以。這樣,你覺得夠心安嗎?」
習慣了她若即若離的態度,諾亞本不抱任何希望,卻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承諾。他不敢置信地揚起眉,「真的?你保證?」
心中所有的陰霾都在她點頭的一瞬煙消雲散。
他將她圈在半身高的石牆上,俯身貼近,吻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