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鄔采螢的一口魂氣召回,並不代表能把她帶出大山、讓詛咒結節自然解除。」虞妗妗繼續說:「她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亡,屍體卻保存良好,恰恰說明鄔雪默一直有利用巡山的山氣、以及這些年咒殺村民獲得的能量,為女兒維持屍體不腐。」
「這種屍體的形成違反自然法則和陰陽戒律,出山屍變是必然的,只要被世間法則察覺其存在,必會降下雷劫把它碾碎,絕不會放置它破壞陰陽界的和平。」
「現下並未出現天罰,完全是桂老帶來的棺槨隔絕掉了鄔采螢屍體內外的煞氣,遮掩天機。」
桂老從五溪蠻運到此處的兩口棺材,其中運載鄔采螢的那一副,材質極為特別。
棺木本身為楠木,在山巔生長百年有餘,又遭雷擊,本身是至陽的雷擊木;
又經多年風吹日曬,吸收從四面八方吹至山巔的氣,枯木逢春生出嫩枝。
這一縷枯木逢春的生氣,尤為難得。
在這種情況下雷擊木被砍伐,並以整根樹的主幹作為棺身,外可以鎮邪祛煞、防止棺槨中的屍體生出毒氣屍變;
內可以鎖氣,由棺木本身的生氣去孕養屍體,防止腐爛不說,也能抵消陰煞免受外界干擾。
「原來如此……」夏興恍然大悟。
怪不得鄔雪默一直附著在泥壤中,哪怕被潑了雞血鎮壓也隱忍不發。
這些變相的服軟,都是為了女兒鄔采螢。
「那…桂老是有意幫助她們母女嗎?」夏興問。
「誰知道呢。」
腦海中閃過一副畫面,那身著長衫的矮瘦老者背著屍,身後是尚未迎來拂曉晨光的幽幽大山。山頭又高又深,趁著昏暗夜色看去幾乎和桂老融為一體,他背的是屍,卻像背著座山,一步一個血腳印,邁入長夜煥然消失……
「不過桂老的棺槨再好用,也只能管一時。」虞妗妗說:「時間長了,哪怕雷擊木也遮不住天機。」
屆時鄔采螢的屍魂,怕要同安置她的棺槨一起,被雷電劈得灰飛煙滅。
虞妗妗並不擔憂自己鬥不過鄔雪默,對方再厲害,在她看來還是有點嫩了。
連天師府傳遞過來的委託請求,也是直接消殺鄔雪默的惡魂,以絕後患和異端。
還沒出手,是她個人還想和對方談一談……
時至晨時9點,一日中的紫氣逐漸消逝。
接下來一直到午時之前,是白天內陽氣最弱的時間段。
虞妗妗提前通知過村長何福斌,讓村裡的住戶都關緊大門,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可以出門查看。
她自己則是和一眾術士來到村口的大榕樹前。
「以榕樹樹幹為圓心,方圓五米為陣徑,設鎮惡陣法——」虞妗妗頓了頓:「應該都會吧?」
「當然!」
「可袋中若是鄔雪默的惡魂,區區一個鎮惡陣法能壓得住她嗎?」
「不若直接用真陽符和雷火符,把它燒了最穩妥!」
夏興心裡不贊成同僚的七嘴八舌——說到底她清楚鄔雪默的行為罪不可赦,卻也同情她們母女四十年前的遭遇,想著若是能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多好。
故而她側身壓低了嗓音問:「前輩,您不是說鄔雪默沒有殺心麼?如此防備她,會不會反激怒了她?」
「野外水源稀少,池川附近往往伴生著鱷魚巨蜥一類的肉食動物,羚羊和鹿靠近飲水時,這些水中的天敵也並不會立刻撲上去撕咬獵物,而是等它們放下防備,以為猛獸真的在休息……」虞妗妗望著榕樹下方,以及匆匆布陣的術士們,繼續說道:
「鄔雪默現在可以隱忍,是因為她的女兒在我們手中,她魂體又被桂老的全身家當符籙和我的陣法壓制,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得不忍。沒人能保證放她出來後,她不會突然暴起——」
「既然選擇了當術士,和山精傀鬼自然就是天敵,哪怕表面上看起來再溫和無害的敵人,也要抱有警惕心,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因一時的惻隱之心屍骨無存。」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的師門長輩沒有教導過你嗎?」虞妗妗凝眉不愉。
夏興脊背一僵,結巴道:「教、教過…」
但知道道理是一回事,牢記並時刻上心是另一回事。
現代社會靈氣枯竭,不光是玄門各界實力斷崖式下跌,陰陽兩界的聯繫也在逐年變淡;
人類的足跡因科技遍布世界,勢微的山鬼精怪選擇隱入深山,避開鋒芒,這種大環境下,絕大多數的新生代術士一輩子都難能碰到一次危及生命的時候。
更別說社會風氣大變樣,什麼事情都能娛樂化,早就不是虞妗妗習慣的、隨時隨地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時代了。
虞妗妗心感無趣,擺擺手道:「算了,隨便你們。」
是她腦袋不靈光,這些人類術士的死活同她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