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鬆一口氣,繼續往下講,一邊不露聲色打量聽眾們的反應。
培訓部的匯報排在最後,主管們的注意力明顯不如剛開始那麼集中,而她剛剛的斷片時間其實很短,也就兩三秒,幾乎不會被人察覺,即便察覺了也沒人在意,很多主管對培訓情況向來不重視,認為可有可無。
儲曉冰的匯報結束後,杜董又上去訓了一番話,會議就此結束。
眾人三三兩兩說笑著走出階梯會議間。儲曉冰故意落後一點,等多數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出去,心裡湧起一絲淡淡的羞慚,最近走神的頻次有點高,雖然都及時遮掩住了,心裡依然不舒服,剛才忘詞的剎那她特意朝杜董掃了眼,他也正抬頭看她,想來對她瞬間的慌張一目了然,雖然他很快就把視線轉開了。
有人在身後叫她,叫了兩遍她才聽見,不用回眸也知道是誰。
蘇軼在長長的過道里追上她,「儲老師在想什麼,這麼專心致志的?」
儲曉冰以攻為守說:「恭喜你啊,今天被杜董表揚了。」
蘇軼無所謂地聳肩,「能替他省錢的人都會被表揚。」
儲曉冰開玩笑說:「那我很難得到表揚了,我只會花錢。」
「何必這樣貶低自己?你在杜董心裡的分量沒人能比。」蘇軼犀利地指出,「我和杜董幾次聊到你,我認為他一直在等你出來主持大局……」
「你不覺得你話太多了?」
蘇軼清清嗓子,「抱歉,我只是說了杜董想說的。」
儲曉冰緩了緩心神才說:「我沒什麼雄心壯志,大概會這樣安安靜靜做到退休。如果杜董對我不滿意可以直說,我會找別的地方待著。」
蘇軼先是驚詫,沒想到儲曉冰會這麼決然,繼而感到不安,「那我收回剛才的話,都是我胡說八道的……如果杜董知道你走是因為我惹毛了你,我肯定沒好日子過——儲老師大人大量,千萬別找杜董告狀。」
儲曉冰笑起來,「不會。」
蘇軼也放心地笑了,「我知道你不會,不過還是以防萬一……你剛匯報的時候是不是忘詞兒了?」
儲曉冰裝傻,「有嗎?」
「有。你說的每句話我都仔細聽著呢——有心事?」
「忘詞兒就是有心事?」
「我匯報的時候你也沒在好好聽,走神走得厲害……」
「就算走神了,和蘇總也沒關係吧?」
蘇軼見她又冷臉,輕嘆一聲說:「和儲老師維持友誼真不容易。」
儲曉冰點頭,「那就長個教訓,不要妄想和更年期的女人做朋友。」
「女人的更年期在五十歲左右,儲老師還早呢,所以我會認為你是有心事……」
儲曉冰被他調侃得煩躁,剛想再刺他幾句,手機響了,仿佛救星,她立刻朝蘇軼揚手,「我接電話,你先走吧。」
蘇軼意猶未盡地抿了下唇,還想說些什麼,轉眸瞥見儲曉冰疏離的神色,只得轉身走開,修長的背影在長長的廊道上緩步向前,顯出幾分蕭索。
也是在這一瞬,儲曉冰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縱容蘇軼靠近了。
他出眾的長相、無敵的自信和軟磨硬泡的耐力都像極了曾經的楚卓,通過他,儲曉冰重溫了遙遠的過去,儘管在道德和理性的克制下,這種重溫顯得淺表而單薄,更像是站在一面蒙塵的鏡子前打量昔日的自己,得到的唯有酸楚,毫無甜蜜可言。
但她知道任何行為都必將催生影響,她和蘇軼的互動看似安全無害,實際上已動搖了她多年來重塑的價值體系——她被一個問題困擾住了,如果當年魯娟的慘案沒有發生,楚卓沒有入獄,而她自己也沒因此背上負疚的包袱,現在的自己會是什麼樣?這個問題在彭靖鋒醉酒放縱後又被進一步擴大,糾纏著儲曉冰,向她追索這十幾年生活的意義。
這些雜亂的念頭在儲曉冰腦海中飛速閃過,稍一遲滯,手機鈴聲便停了,其實也沒讓對方等太久,似乎打電話的人突然改變了主意。
電話是雨薇打來的,儲曉冰怕有事,給她打回去,雨薇倒是很快就接了,「冰姐,剛剛是我給你打的。」
「哦,我還以為你按錯鍵了呢!」
「我……想和你見面聊聊,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雨薇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也很頹廢,儲曉冰看了眼手錶,三點半,她即將下班。
「有空,我馬上下班了。」她很乾脆說。
好久沒和雨薇碰面了,而且儲曉冰也想找人說說話,分散下注意力。
「好的,那我們在米蘭紅茶見吧。」雨薇提議,那是一家兩人光顧過數次的茶室。
「行,我四點左右到。」儲曉冰說完,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雨薇,你沒什麼事吧?」
「我,我和夏磊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