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玉冷眼看著,讓被他當眼線養在院子裡的小孩把這幾天漾園裡發生的事一一講給他聽,幾個都一板一眼地往上匯報,儘是些無聊的事兒。
剩下一個不正經,在漾園的角落裡到處玩,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最後才說看到洋樓後院裡有個陌生哥哥下午在玩蹺蹺板,高高瘦瘦,眼睛和頭髮一樣黑。
俞明玉一聽就知道這個陌生哥哥是誰了。
沒想到謝安存一來就是不干正事,都二十幾歲了還自己跟自己玩蹺蹺板。
今天分明一次也沒見到這個人,但聽到「謝安存」名字的概率高得不正常,俞道殷嘴裡、小孩兒嘴裡、阿姨嘴裡,謝安存謝安存,到哪兒都有謝安存。
下一秒俞明玉又聽到了這個名字。
「門口是不是有人站著啊,那是謝少爺嗎?」陸以臻問。
俞明玉睜開眼,聞聲看過去。
他每次都回來得晚,叫阿姨不用等他,晚了就早點去睡。印象里的小樓總是和旁邊的湖面一般冷寂黢黑,一年四季都是死氣沉沉的模樣,今夜居然被暖黃的燈光照得亮亮堂堂的,一人穿著毛衣逆光站在門口,遠遠看見車燈打來就又往前走了一步。
真是謝安存。
阿姨也還沒睡,站在青年身後探出頭來遙遙招呼:「先生回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夜宵都溫著呢。」
「今天都站在外面幹什麼?」
俞明玉下車,正對上謝安存投過來的目光。還是那樣膽怯又游移的視線,瞳孔像路燈下雨絲,能摸到濕漉漉的溫度。
這個時候又乖得可愛了,知道出來等人回家討人歡心,俞明玉漫不經心地想,領證時那麼鬧騰,他還以為這個少爺搬過來之後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閉門不出。
阿姨眯著眼睛笑,把謝安存推出來:「是謝少爺說要等先生回來呢,還說把燈開著看起來有人氣一點,我看確實也是,燈一開漾園半邊天都亮了......陸秘書不進來啊?」
「他趕著下班。」俞明玉語氣淡淡,手朝謝安存伸過去,這人還呆呆的,眼神追過來,膠水似的黏在他手上。
謝安存還以為俞明玉伸手過來是要幹什麼,摸摸頭,還是捏捏臉,越親密越好,如果他的尾巴現在看得見,一定是像狗尾巴似的搖著。
結果俞明玉只是笑笑,對小孩子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進去。」
等那陣香根草味道的香風越過他,逐漸消散在空氣中,謝安存才不甘心地拉下嘴角,眼眸沉沉,轉身跟在俞明玉身後走了進去。
客廳里看上去和前幾天沒什麼變化,但角落裡多了很多不屬於俞明玉的東西。
一隻黑色的行李箱、搭在沙發扶手上的羊毛圍巾,和茶几上被拆過的明治巧克力。除此之外,還有個一隻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後的東西正在蠕動著靠過來。
「今天都幫謝少爺的房間布置好了,我在直播間裡新買了一個什麼混合小茉莉味兒的洗衣珠,聞起來確實香,聽說能安神,商家還送了一個同款香味的噴瓶,下次打掃先生房間的時候要不要在被子上噴幾下?」
阿姨絮絮叨叨的聲音越來越近。
「不用了,我房間裡已經放了香氛,太香我聞著頭痛。」俞明玉拒絕道。
「哦,那好。」阿姨不放棄,繼續向別人推銷:
「謝少爺,那給你的房間噴一點啊?今天我上去放枕頭的時候看見少爺房間裡有個小窩呢,是養了貓嗎?貓窩放房間裡放久了也會有點味道,噴那個能除臭,不然我直接給你拿一瓶......」
一直保持沉默的蠕動生物終於開口了,一說話還結巴:「哦、那個、呃,那個其實也不是給貓用的......好的,我等會兒拿一瓶上去。」
俞明玉脫下身上的大衣,隨手遞給身後的阿姨,一隻瘦削的手先一步伸了過來把衣服拿走。俞明玉忽然停住腳步,轉身看向進門後就一直跟在他後面的謝安存,謝安存措不及防,差點撞到男人的後背。
阿姨眼觀鼻鼻觀心,覺得氣氛曖昧得剛剛好,善解人意地要給這新婚夫婦留個二人空間。
「廚房裡溫著蒸蛋呢,我去看看好了沒有,等會兒就都可以端來吃了。」
剩下兩人沉默著對視。
那種矛盾的感覺又浮上來了,俞明玉想,像只老鼠似的偷摸綴在後面,一被發現就裝作若無其事地拉開距離。面前的人表情尷尬,一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的樣子,是說沒兩句話就跑去結婚的夫妻之間該有的樣子,但懷裡還緊緊地抱著他的衣服,是什麼意思?
「安存,你一直跟著我幹什麼?」
俞明玉把腕上的手錶摘下來放櫃檯上,「鏘」一聲敲在謝安存心尖兒,「天氣還那麼冷,以後不用等我回來,困了就去房間裡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