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存大驚失色,生怕這些塗鴉真從牆裡活過來了,一步也不敢放慢。
玄關近在眉睫,就在他快要握上門把手之時,眼前的地板上倏然出現一行歪歪扭扭的蠟筆字,極像俞明玉的字跡。
「我有三個願望:
1.讓傷害過我的人全部消失;
2.殺死噁心的戀童癖;
3.要謝安存永遠待在我身邊。」
只是眨兩下眼的功夫,字跡很快發生了變化——
「我要謝安存永遠待在我身邊。」
前兩條已經被實現,很快就消失在空氣中,唯有第三條願望還沒完成,並且以一種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放大,再放大,直到刺目的紅擠滿謝安存視線的每一個角落。
字字如泣血,捆住他,纏著他,像是在給自己的最後一道警告,又好像只是單純想讓他看見。
謝安存猶豫了兩秒,最後還是狠下心,擰開門把手跨出去。
如果說俞明玉真的有什麼願望,謝安存一定會想辦法去實現,可現在他越連一秒都不敢正視這些字。
一顆心臟仿佛也被紅色蠟筆畫得亂七八糟,又變成眼淚狼狽地從他的眼眶裡流出來。
第三個願望的內容其實不是要他留下,只是拼了命地想折磨他吧。
「神像……神像……神像在哪兒?」
謝安存衝到香樟樹下,快速拾起鏟子繼續往下挖,在將神像挖出一半時背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但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這東西果然藏在院子裡作祟。
再顧不得其他,謝安存高高舉起神像,只要摔碎它,一切就都結束了——
「謝安存,你要去哪裡?」
一雙手忽然從背後伸出來,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謝安存被摜進草叢裡,手裡的神像險些脫手。
他哆哆嗦嗦去掰,那兩隻小小的手掌卻堅如鐵鉗,根本撼動不了一點。
熟悉的巨眼如影隨形,玻璃體弧度堪堪擠在謝安存臉頰邊,裡面傳達出的感情既冰冷,也溫柔,就和掐著他的俞明玉一樣。
咕咚一聲,謝安存沒忍住又哭了。
「你總是想著要跑出去幹什麼?這次又想去哪裡?」
俞明玉面無表情道:「我一直在看著你,只要你一動想出去的念頭我就會出來找你。是不是覺得很巧,因為都是我故意的,你出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怎麼可能讓你出去......」
他手勁兒把握得恰到好處,窒息感不至於讓謝安存太過痛苦,但也讓他失去了快速思考的能力,只能握緊了神像,斷斷續續說:「你不是...你不是俞明玉......」
「我怎麼不是俞明玉?!」
男孩忽然大吼:「謝安存,你看清楚了,我就是俞明玉!我是俞明玉,俞明玉的身體,俞明玉的心,俞明玉的恨,也有屬於過去的俞明玉的記憶!」
「你明明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習慣,會說什麼話,我怎麼可能不是俞明玉?」
是啊,世界上除了俞明玉自己,最了解他的就是謝安存,笑時彎起眼的弧度、呼吸的頻率、皮膚上大小不一的傷口,謝安存自己心裡再清楚不過,面前的人是他貨真價實的丈夫,或者說只是俞明玉的一部分。
謝安存搖了搖頭沒說話,用最後一點手勁兒把神像往背後藏。
然而這小動作完全沒能逃過俞明玉的眼睛。
脖子上的力道不再憐惜,越收越緊,俞明玉陰鷙地盯著謝安存潮濕的臉,緩緩俯下身,眼裡爆發出一道精光。
「你要找的就是這個神像麼,你剛剛想幹什麼,砸碎它?你是覺得把它砸碎了就能出去嗎?」
「和我永遠待在這裡不好麼,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啊,為什麼你和別人一樣,都想著要離開我?」
他喃喃著,眼神不知是恨還是狂熱,換了個極憂鬱可憐的做作語氣繼續道:
「我還以為你和我待在一起會覺得很幸福,是我想錯了。但是如果連你也要走的話,安存,你要我怎麼辦?」
他說話的習慣在幼時與成年後之間來回切換,一字一句地撞進謝安存腦海里,砸得他精神都快要錯亂。
大錯特錯,真是大錯特錯,或許他完全想錯了,面前的這副模樣才是真正的俞明玉。
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覺就是以為俞明玉是世上最完美無缺的紳士,他的愛人有一顆溫柔而剔透的心,但現在這顆心裡藏的明明就是硫酸水,癲狂、陰狠、不計後果。
為了意識到這點謝安存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會被俞明玉吸引,無論投多少次胎,重來多少次,都不會忘記俞明玉的微笑和懷抱,想親吻他,為他摘得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