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說,我們是「青梅竹馬,早有婚約」的。
所以我們之間,全是哄騙,沒有一絲真心,終歸不過是你對「沈蘭姝」的一場報復罷了。
我該恨你。
可我如今的身份,連恨你的資格都沒有……
沈娥忽然笑起來,一點點從桌案旁的小榻上滑下,靠坐在小榻旁,穩穩坐在冰冷的地上。
失了平日裡太常卿夫人的端莊。
卻無人知曉,沈娥彼時也全不在意。
她一點點扯開唇,緋紅的眼角處再次滑出淚珠。指尖早已被血液染紅,彼時她輕輕抬手,將染血的指尖一點點拂盡她眼角的淚。
好似眼尾處染上一朵紅梅。
繼而唇角扯出一個近全然悲悽的笑:「謝時潯,我恨你……」
*
是夜,屋中點著油燈,燈火明明暗暗,打在對面的軒窗處,映照出張牙舞爪的模樣。
謝時潯推門進屋,先瞥眼瞧了眼裡屋,卻因隔著曲屏只能又堪堪收回視線。
他將外衫脫下,放在外間的小榻上,左右思索又先進了淨室洗漱。
謝時潯洗漱完進裡屋之時,便隔著隱隱綽綽的簾帳,瞧見臥在榻上的女子。
哪怕蓋著錦被,也能窺出女子身姿窈窕。
他已聽聞今日連雀兒與沈娥在府門前的爭論,便悄聲走到榻前掀了簾帳,又輕輕掀起錦被,躺了進去。
沈娥並未入睡。
是以腰上驟然搭上那人的掌時,她身子微微一僵,幾乎是全身血液都叫囂著遠離,甚至還憶著今早書房中的言語,頓覺心底里泛出一股噁心。
她強制壓下自己自己想要起身遠離的欲望,仍舊靜默的側身躺著。
「夫人,今日你受委屈了……」謝時潯自然感受到沈娥身子一僵,便知曉她並未睡著,卻也沒像平日裡側身過來抱他。
心下有些奇怪,可略一思索,也只是歸咎於今日連雀兒在她面前一鬧,如今氣性未消。
思及此處,謝時潯握在她腰上的手又輕輕動了動,一路向上,最後握住她圓潤的肩頭。
傾身吻住她的耳垂。
沈娥被謝時潯突如其來的動作,擾得身子顫慄,幾乎是立即下意識想要迎合出聲,下一刻卻被她咬緊唇瓣死死壓下來。
直到唇瓣處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燈光微弱,謝時潯瞧不清沈娥的臉色,只是覺得今日沈娥似乎格外安靜。
心下奇怪,剛想出聲。
下一刻卻聽見沈娥背對著她出聲,依舊是平日的語氣,卻莫名帶了絲冷。
「夫君,我們要一個孩子吧。」
謝時潯握在她肩頭的手,因著這句話驟然僵住,一點點松下來。
半晌,直到沈娥以為身後這人不會再回應時,耳畔才傳來一句帶著熱息的話,可話中內容卻讓她本就寒涼的心徹底墮入深淵。
謝時潯聲音帶了些疏離,卻依舊溫潤:「如今為時尚早,孩子的事情不急。」
聽言,沈娥唇邊不由得勾起一個譏諷的笑。
果然,逢場作戲罷了,又怎麼會想讓我懷上他的孩子?
可謝時潯想的,卻是他自小孤苦,親緣一事自身本就淡薄。且他上輩子便是孑然一身,膝下並無子嗣。如今有了妻子,心中滿足,對於子嗣一事卻依舊並未有所求。
見沈娥靜默,並未出聲。謝時潯怕她心生誤會,剛想解釋——
屋門外陡然傳來陸影的聲音。
「大人,宮中急召,請您即刻入宮商議要事!」
謝時潯唇邊的話終究沒落下來,瞥眼見到一側的沈娥仍舊躺著,心下無端升騰起一股躁意。
他總覺得,有個重要的東西即將要消逝。
可宮中急召,他不得推辭。
只得傾身又輕輕在沈娥耳側落下一吻。
繾綣道:「夫人,我先去處理要事,定早些回府陪你。」
沈娥沒應,謝時潯卻不能等了。
只得又匆匆披了衣服,帶著侍從一路朝皇宮奔去。
待屋中再度恢復平靜,一直側身靜默躺著的沈娥卻又掀了錦被,從床榻上下來。
如天光尚亮之時一般,她淺淺披著外衫,端坐在軒窗下的案桌旁。
窗下油燈暗淡。
只能淺淺映出小榻對面的桌椅出,正靜靜置著一個深色的包袱。
恍若是有人要出遠門。
沈娥瞧著窗外的枯樹,以及無燈的院落,還有天邊被暗色染透的天。
孤寂,而落寞。
她抬手想要執起桌上的茶盞,飲下今日的冷茶。
可剛剛抬手,便瞥見一覽無餘的案桌,並未有茶壺,亦未有茶盞。
怔愣半晌,沈娥不由得扯唇譏笑出聲。
她憶起今日碎裂的瓷片,她其實並未叫人收拾,只是堪堪攏在小榻旁一角,雖燈光昏暗,可若細心瞧去,並不是不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