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成松既已說了可隨意閒逛,應是沒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般想著,他便推門進去了。
入眼是一盆靠牆擺著的蘭花,葉片修長柔韌層層簇擁,微微曲卷著彎垂,相應點綴牆面上的山水畫,別有一番意趣。
光線最好的位置則情理之中擺放著書案,幾份書卷半卷半舒隨手擱在上邊,瘦金小字批註彰顯出主人態度的認真。
視線被一本厚厚的帳簿吸引,玉池微指尖輕撫過封皮拿章子蓋上去的「歸鶴堂」三字,隨意翻了幾頁,一張不知從哪處撕下來的畫像捋得平平整整夾在裡邊。
起初第一眼,玉池微瞧著這與自己面貌有幾分相似的畫像還未反應過來,直到接連又翻了幾張出來,五官細微之處一一對應,方才確定此畫像上之人,正是自己。
帳簿的頁腳已有些卷折老舊,可畫像保存極好。
一時情緒複雜難言,在別人整日會翻看無數遍的東西里發現自己的畫像,還真是頭一遭。
未等他理清褚成松這樣做的動機緣由,一陣步履甚為匆忙的動靜傳來,緊接著書齋輕掩上的門被人推開。
「你怎的跑到這處來了?」
許是趕得過急,褚成松聲音夾雜著些許紊亂的喘息。
話語中似帶有質問的意味,實際並無責怪,反而像是主人看見自家小寵調皮闖了禍事,寵溺又無奈。
站穩腳跟平靜下來後,他揮了揮手讓身後跟著的幾人先退下。
玉池微連忙站到一旁去,與那書案拉遠距離,再不靠近半步:「抱歉,我並非有意闖入。」
褚成松一面借著整理書架的樣子不動聲色將一些東西藏入深處,一面掩飾什麼般不自覺微微提高聲音:
「無需道歉!」
確定他的寶物妥當放好不會掉落,這才暗暗鬆了口氣,笑著走到玉池微身旁。
「你無需道歉,是我說過這周圍你可肆意進出,也的確如此,所以你並未做錯什麼。」
看著對方格外認真的神情,心湖猝不及防被人擲了石子進來,起了層漣漪,玉池微一時怔然,良久才應聲。
褚成松裝作不經意地提起話題。
「阿池方才可是看見了帳簿里的東西?」
停頓了下,也不等回答,他伸手輕輕攥住玉池微垂在身側的衣袖,緊抿著唇,一副難為情,又十分可憐的模樣。
「阿池,我哄騙了你。現下我願全盤托出,你可否給我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玉池微滿頭霧水,眉梢微微上挑,頷首:「你說。」
褚成松深吸一口氣,似是鼓足極大的勇氣,攥著他衣袖的力道都大了幾分。
「其實你並非失足墜崖失去記憶,而是……因為我。」
玉池微疑惑更甚:「因為你?」
褚成松點點頭,痛心疾首:
「是的,因為我。
你我原是立下誓言,要相伴相守一生的有情人。
半月前你我外出踏春,遭刺客追殺,這刺客……多半是父皇派的人。我未能護好你,導致你身受重傷,昏迷至今才醒。
失去記憶也是我始料不及,我怕你醒來後會責怪於我,便藉此扯謊欺騙了你……」
說及此,褚成松顫著手上前一步抱住他,二人胸膛緊挨著,心跳起伏清晰可聞。
「阿池可願饒我這一回?」
玉池微猛地僵硬一瞬,可潛意識裡似乎並不排斥這樣的親昵舉動,於是遵從本能舒緩了身子,抬手安撫似的輕拍了下褚成松的脊背。
「無需擔憂,我原諒你便是。」
褚成松待他的好他都看在眼裡,心非草木,便是那雪地里冰凍住的石塊也該能給暖化了,他又怎能忍心說出原諒以外的話呢?
褚成松紅了眼圈,喜極而泣。
「多謝阿池。」
他嫻熟地勾起玉池微指尖,與他十指相握,在他手背上輕落下一吻。
「我定會細心照料,直至你恢復記憶。」
後知後覺說錯了話,褚成松連忙補充道:「不,我是說,今後會一直細心照料阿池,無論阿池是否恢復記憶,是否記得……褚成松為何人。」
玉池微總覺他話裡有話,難以言明的異樣,想來一時半會兒也是理不清其間緣由,更可況他此時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便也不願再思慮過多。
「嗯,我見書架上有許多相關天蠶宗的卷宗,你心向修道之事?」
玉池微如此問道。
褚成松暗叫不好,今日怎的如此疏忽,諸多破綻擺在明面上,生怕人家戳不穿他這拙劣至極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