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經歷記憶湧入,照理早已看破紅塵,對情感一事淡漠。
可聞人沂驀地發覺,自己竟是對台戎動了心。
他分不清,僅僅只是遙遙瞥見身影,淺淺聽到聲音,便震得他胸口發痛的心跳,究竟屬於誰。
是小河,還是聞人沂?
不是他不願作答,而是他不知如何作答。
得知台戎拜入天蠶宗,便匆匆也隨之趕來,自此在天蠶宗落了腳,再沒去過旁處。
難得一遇能與台戎面對面的機會,當真要他言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了。
他該說什麼?又該如何說?
是他害得台戎肝腸寸斷,深夜裡獨坐窗邊久久難眠。
事到如今,卻還要死乞白賴湊上前,妄圖頂用著小河這一層羈絆要求台戎待他如初?
他自己心中那一關便過不去,又如何期望著台戎能夠輕易釋懷?
……
玉池微以為,施引山答應台戎對他多加照看只是嘴上應付,沒想到這人卻是實實在在落到實處。
分明他覺得身上的傷已對行動無甚影響,每每剛想要下床走動活動下筋骨,施引山便能恰到好處地走進來,強行要求他回榻上躺著。
「傷口已恢復大半,無需如此謹慎。」玉池微端坐在榻上,不肯往下躺,誓死要守住最後底線。
施引山站在床邊擋著他下去的道,同樣不肯讓步:「台師兄說了,半月。這半月過完前,養好傷的這些時日,事事聽從我的安排。」
玉池微難以相信這人怎能面不改色道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分明為救他受得傷,反倒要求起他來。
「憑什麼?」
「憑我應下台師兄要好生照看你。」
「……不需要。」
「需不需要由不得你說了算。」
玉池微深吸一口氣,掀了被子繞開木樁子似的直直杵在這的人,說什麼今日也要下床。
施引山哪會叫他輕易得逞?
仗著玉池微身上帶著傷鬥不過他,摁著人兩邊窄瘦的肩膀強行摁回被子裡,將四個角嚴嚴實實塞在他身下,順帶使符紙壓住。
動作間不慎碰到了玉池微的傷處,敏銳捕捉到一聲輕微的吸氣,施引山手上頓了頓,心虛不顯,嘴上說著:
「你瞧瞧,剛說好了大半現在又疼了吧?就是死鴨子嘴硬。」絲毫不提是誰把人給弄疼了。
對玉池微投來的殺人目光置若罔聞,施引山學起台戎的樣子做一個好師兄,不算溫柔地揉了把玉池微的腦袋,安撫齜牙小貓似的:
「不鬧了,啊。」
玉池微:「……」
若不是沒力氣衝破符紙限制,他絕對要撅了施引山的手指頭。
躺下身一會兒功夫,施引山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裡掏出塊茶酥捏在手上,耀武揚威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吃嗎?我吩咐廚房特意做的。」
得意勁不像是廚房做的,像是他親手做的。
玉池微便是再饞那東西,也斷不可能在此時因一塊小小茶酥向施引山低頭,眼一閉頭一偏,以實際行動做出回答。
他施引山肯親自餵人吃東西,哪會容許對方拒絕,被駁了面子,施引山當即斂了笑意。
下意識想要去捏著他臉頰迫使玉池微張開嘴,驀地想到這人身上還時不時往外滲血的傷,輕哼一聲,到底是按耐下來沒有動作。
「得,就當我熱臉貼你的冷屁股。」
玉池微仰面盯著頭頂的房梁:「我想吃嵊蘭鎮那家糕點鋪的龍井茶酥。」
他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施引山腦子一時沒轉過來,記憶里搜尋一番才想起嵊蘭鎮的糕點鋪,是哪家糕點鋪。
嵊蘭鎮地處幾大門派最中央,各大仙門鎮守著,是這天底下最為安寧的鎮子。
往前玉池微和施引山隨著同門師兄弟下山歷練時,去哪兒都得路過一趟,玉池微自然變成了那家名聲在外的糕點鋪的常客。
玉池微算得上天蠶宗眾多師兄弟中最為安分守己的,自身天賦極高,修煉也是無需任何人督促,宗內長老紛紛對其讚不絕口。
唯有一回玉池微領頭闖了禍事,叫施引山嘲笑了有數多月。
那禍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只是極為尋常的一回曆練,經過嵊蘭鎮,玉池微照常去了鋪子買茶酥,這已是見怪不怪。
根據以往的時辰計算,玉池微這一小會兒耽擱不了多久,也正好給其餘弟子留有在鎮子別處置辦所需物品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