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兒?」
萬分熟悉的聲音。
腦子裡攪成了漿糊,玉池微無力思考,強撐著竭力抬了抬眼皮,可惜只有眼睫輕輕顫動。
若是記憶沒有錯亂,應是姓褚的那位……
隨著一股藥草的清香襲來,一隻觸感帶著藥草汁的黏膩,微涼的手覆上他的額頭,並扒開他的眼皮瞧了瞧。
那人應是鬆了口氣,而後半摟半抱將他從地上扶起,艱難控制玉池微軟成一灘水的身子不東倒西歪,背在脊背上。
不知他是否能聽見自己說話,褚成松背著他,一手提著裝滿草藥的竹簍緩步往出走著。
他自言自語道:「你怎麼會突然掉到這兒來,還受了這般重的傷?」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也並未抱著能得到回應的心思。
褚成松托著人的大腿往上抬了抬,確保玉池微不會從背後滑下去。
「還好你現下昏著,不然我這副模樣叫你瞧見了,可當真是叫我無地自容了……」
後知後覺自己說的話有多麼不妥,哪裡還有咒心上人昏迷不醒的呢?
言多必失,褚成松不再多說,強打起精神快步往他在宮外的一處宅邸走去。
幾勺湯藥灌下去,玉池微情況稍有好轉,再睜眼,初入眼帘的是與記憶重疊,褚成松坐在榻邊看著他的那張臉。
這人應是不久前匆忙拾掇過,發尾還墜著未來得及完全乾透的水珠,雖是有意處理過,下巴上還是有略顯邋遢的,淡青色的胡茬。
這般近的距離打量,玉池微從他眼底看出深深的疲憊。
依稀記得上一回見面,對方身著華衣,舉手投足間儘是拿錦衣玉食養出來的貴氣,即便褚成松本身性格溫和,依舊遮掩不住。
分明身上還痛著,關心的話脫口而出:「可是發生了什麼?」
玉池微聲音有些沙啞。
褚成松低垂下眼帘,神情略顯落寞,像是有千斤重的擔子壓在身上,喘不過氣來。
良久,他緩聲道:
「……城內突然爆發瘟疫,死了很多人。」
這場瘟疫是由一種不知名的蟲子引起的,那東西繁衍速度極快,人為根本清理不完。
他只能不顧阻攔出了皇宮,在街巷最中央的位置買了處住宅,照著古書按照以往出現同類情況如何處理的法子,日日操勞。
雖確實讓他尋到一種暫且可壓制其傳播速度的草藥,可終歸數量太少,放于歸鶴堂低價售賣,很快便會售空,供不應求。
即便發動大量人脈動身搜尋,也依舊只是蚍蜉撼樹,杯水車薪,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
當今聖上雖昏庸無度,朝中忠貞負責的重臣卻是不計可數,長期以往的堅守下,褚燕國也算得上國泰民安。
可這場瘟疫的到來太過突然,且相當怪異,一切安置的手段都得從頭計劃,情勢相當嚴峻。
更可怕的是,現在的架勢不過剛起頭,周遭城池目前只被輕微波及。但褚成松有預感,有什麼在暗中阻擋著瘟疫的爆發徹底達到鼎盛。
一旦再稍加催動,到那時盡數淪陷,無一倖免。
空有一副「太平盛世」皮囊的國家,叫那不過拇指大小的蟲子擊得搖搖欲墜。
聽罷褚成松所言,玉池微當下心中就有了答案。
毋庸置疑,又是殷鍾郁搞的鬼。
原先以為這人行事低調,無緣無故不會主動與正派挑起爭端。
如今來看,這魔頭非除不可。
「我現下在尋成效更好的藥草。」褚成松嘆了口氣,「可實在不容易。」
玉池微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眼前這失魂落魄的人,可千言萬語悶在胸口,化作名為愧疚的一縷煙,蕩漾開來。
「……一定會沒事的。」
身體恢復些許,玉池微不敢再過多耽擱,坐起身就要下床。
褚成松連忙攔著他:「你從那般高的地方摔下來,當真已然無事?」
心中雖有意,但他說不出希望玉池微能夠留下來的話,如今城內亂成一鍋粥,他自顧不暇,又如何招待得好對方?
自年幼時二人分別,往後對玉池微的了解都是通過民間廣為流傳的話本、畫冊,這位從小便惹得他念念不忘的玩伴,深深刻在他心目中的樣子,素來都是握著劍英姿颯爽的靈動模樣。
茸驢一事未成,褚成松也想明白,自己並非當真想要玉池微成為他溫順聽話的所有物,
只知縈繞他身邊,討好逢迎的玉池微,只是他通過不正當手段捏造出,迎合自身自私心態的假象。
玉池微絕非可任人把玩的易碎名器,他關不住他,也並不妄圖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