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霽搖了搖頭,感覺頭暈暈的,渾身無力。他扭過臉,他們的飛機已經穿出了雲層,天氣晴朗,遠處天與海相連,深藍色的海洋像一塊幕布,鍾霽望著這片讓他感覺荒蕪的藍色,有些沒來由的心驚。
「還有兩個小時,看看電影或者聽聽音樂,很快就到。」陸兆晗安慰道。
鍾霽覺得耳朵有些難受,可能是氣壓的原因,他嘗試抽出陸兆晗手中的手腕,卻被捏得更緊。鍾霽想張口,卻發不出聲音,陸兆晗直起身掖了一下毯子,帶上眼罩,悄無聲息地睡在鍾霽的身側。
鍾霽繼續孤獨地凝視著那片藍色,突然頭腦里傳來一聲嗡鳴,束縛在手腕的力量消失無蹤。失重感傳來,飛機快速下降,鍾霽的心臟跳得很快,幾乎快要跳出胸口,鍾霽向身側抓了一把,什麼都沒有,他立直身體,陸兆晗的氣息與聲音早已無影無蹤,鍾霽艱難地打開座位旁的門,整個飛機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只有他頭腦的轟鳴在喧囂。
鍾霽看著那片不斷貼近的藍色,意識到自己在不斷下墜,墜入這片深不見底的,令人感到恐懼的海洋。
無邊無際的孤獨與絕望淹沒了鍾霽的理智,他與飛機一同墜入海中,遁入虛空,迷失在朦朧的深藍色濃霧之中。
鍾霽不停地向前走,走出這片荒涼的沒有活物的霧氣,看到醫院白色牆壁的長長的走廊。窗外是一片黑色,沒有星星,沒有月光,世界變得曖昧而模糊。他跟隨頭頂越來越暗的冷色燈光,心裡小聲數著自己的步數,走了一百步,終於看到走廊盡頭的房間。他推開門,看到一間空蕩的病房,一張空置的病床,一台測量心電圖的儀器,顯示著一條綠色的直線。
「滋滋」的電流聲在房間中迴響,鍾霽在病床上躺下,心臟傳來一陣悶悶的痛楚,他的身體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被流動的空氣穿過胸膛。
【44.9】將醒
一段悠揚的旋律從鍾霽的背後傳來,他轉過身去,黑暗中,一台老舊的唱片機循環播放著同一首歌。
那是鍾霽從兒時就一直熟知的旋律,他不禁跟隨曲調哼唱起來,他早已對所有歌詞爛熟於心。詞作者寫的很美,那些憂傷的詞句在童年睡前擁抱著鍾霽安眠,它們大概是這樣的含義:
一場雪,澄澈的天空,孤寂地活著的人跟隨著夢想去往遠方。他們度過了一段閃亮的歲月,他們離開故鄉,一直四處尋找,四處流浪。他們結局已經無處可得知,但死亡是人生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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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屠格涅夫。
小鐘的四個虛實結合的夢。
第45章 觀察者(上)
陸兆晗聽到輕盈的腳步聲緩緩遠去,他總是覺得鍾霽像什麼輕飄飄的東西,蝴蝶,小鳥,或者小貓,總之像某種小動物,在世界的彼岸處一個人生存,隨意地走來走去,觀察著此岸的景象。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鍾霽時他的模樣——
三年前,陸兆晗開始兼帶著處理家中的慈善事業,陳瀧在陳家負責同樣的部分,他跟著陳瀧回到陳瀧的母校了解相關事宜。前一天c城氣溫急劇下降,今天烏雲密布,車窗外的景色都蒙在一層陰影之下。陳瀧一邊開著車,一邊喋喋不休,抱怨家裡給的工作太多。陳瀧沒有太多抱負心,不願過多操心陳家的事務,只想當個清閒的子弟,他是家裡的第二個兒子,上面有個大哥,還有一個親妹妹與好多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他在高中時開始湊到陸兆晗身邊,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那時,孫決家裡出了事,孫家自此一蹶不振,孫決被家人送出國,陸兆晗的小叔又升了職,陸家自然而然地變成了c城圈子中最炙手可熱的存在。以往跟隨孫決的小跟班都銷聲匿跡,他們本來就是附和著孫決而行動。失去了主心骨,他們沒有一個人敢繼續挑釁陸兆晗,但他們也沒有一個人向陸兆晗道歉。圈裡人都就讀於一個學校,陸兆晗每次偶遇到這些人,他們只是低著頭走開,對高中以前發生過的事緘默不語。
陳瀧在此時開始湊近在陸兆晗的身邊,他性格開朗,沒有太多架子,與普通同學關係也很好,他是陸兆晗的同班同學。有一天,他在班上與陸兆晗搭話,他不知何時成為了陸兆晗的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