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獜的身影隨即從後面轉出,他的手上還端著只極為精巧的小瓷盅,快步來到了祁辭的身邊:「少爺,已經燉好了。」
祁辭瞄了一眼那盅子裡的梨湯,卻半分接過的意思都沒有,繼續擁著貂裘躺在搖椅上。
「怎麼,還要我自己喝?」
聶獜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彎下腰用勺子輕輕撥弄著胭脂色的梨湯,吹到溫涼後才送到祁辭的嘴邊……
第16章
三月初的時候,祁辭收到了胡記鋪子重新開門的消息,但等到他跟聶獜趕去時,裡面卻只有兩三個新雇來的夥計,不僅完全不知道這裡之前發生過什麼事,而且將店裡殘留的物品也打掃得七七八八。
唯有幾摞子帳本,還整齊地擺放在牆邊,說是要留給新東家看的。
祁辭問起新東家是誰,他們也說不明白,他只能多砸了幾塊大洋進去,好歹把那堆帳本拿到手了。
於是近來幾天,祁辭也沒幹別的,閒下來就讓聶獜給他讀帳本聽,倒真有了意外的收穫。
「去年五月初,裴八去買了十斤糯米,八斤黑豆。」
「六月又買了二十斤小米,九斤赤豆。」
「七月……」
祁辭將那一條條與裴八有關的信息,都勾畫出來,謄抄在紙上。幾乎每個月月初,裴八都會去一趟店裡,買上十幾二十斤米糧。
直到他被人發現,死在家裡的那個月。
「奇了怪了,我有那麼能吃嗎?」祁辭用筆桿點著紙上的條目,一手支著下巴:「還是說這小子,背著我養了一大家子人?」
可惜,胡老闆死了,裴八也死了,再沒人能給他解釋這筆糊塗帳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到此為止,幾天後賀樺又跑了趟琳琅齋,給祁辭送來了新的消息。
「也不怪胡記鋪子裡的店夥計說不清楚,如今鋪子歸誰還沒個定論呢。」賀樺最近喜歡上了遛鳥,籠里提了只畫眉,就溜達到祁辭的店裡,跟他講起最近發生的事。
「那胡老闆自己沒有子嗣,但有個侄子尚在雲川,本來也應該由他來處理後事,可偏偏遇到事耽擱了,這才暫時停屍在小寧莊。」
沒想到後來,就遇到了火災,屍體也被調包換走了。
「那鋪子按理說也是這位侄子繼承,但偏偏胡老闆生前,還有位債主,他為了還債,把這鋪子的一半抵押給了另一位姓王的朋友。」
祁辭聽到這裡,都忍不住感嘆起來:「喲,又是一堆爛帳。」
「可不是嘛,」賀樺也跟著點頭,「如今幾家爭那鋪子爭得緊,不過依我看——那胡老闆的侄兒,倒是個不簡單的人。」
「怎麼說?」祁辭又來了興致,抬眸看向賀樺。
「他不知怎麼的,跟我三伯搭上了關係,」賀樺逗著籠子裡的鳥,跟祁辭說道:「五天後,老爺子六十大壽,聽說他也要去。」
祁辭挑挑眉,他察覺到賀樺的話里有未盡之意,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而且不止是他自己去,聽說他還說動了老爺子,把胡老闆生前有牽扯的幾個人,都請了去。」
「那你家老爺子這大壽,過得怕是要熱鬧極了。」祁辭若有所思地感嘆道,然後忽然向著賀樺伸出手:「拿來吧。」
賀樺一愣,隨即笑了出來:「果然什麼都逃不過祁老闆的眼睛。」
說著,就將一封灑金印壽的請柬,放到了祁辭的手上:「那就請祁老闆那天賞光吧。」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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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凡德納製衣店的夥計剛剛過來送貨了。」
聶獜手上抱著兩三隻包裹,敲響了祁辭的房門,他猜想著這應當是祁辭參加賀家老爺子壽宴,要穿的衣裳。
「進來吧。」門裡傳來祁辭的聲音,聶獜順手推門而入,然後就看到一向喜歡穿著舊式長衫的祁辭,此刻卻換上了輕薄簡便的白色襯衫,那乾淨的布料柔順地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細窄的腰線,確實看上去漂亮極了。
「少爺……」聶獜的喉結上下滑動著,雙眼一直沒有從祁辭的身上離開:「您的新衣服送到了。」
「放那裡吧。」祁辭略略抬起下巴,水晶鏡墜著的金鍊子,就掃過他精緻的側臉,被午後的陽光映得,留下一串碎金影。
聶獜依言照做,然後轉身就要離開房間:「那少爺,我先出去了。」
「急什麼,停下。」祁辭的聲音卻在他的身後響起,緊接著聶獜又聽到了包裹的撕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