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就跟著那聲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走著,走到了漏風的門板前。
「娃娃的手兒白白,婆婆的花饃圓圓」
門板後的人,似乎也察覺了老太太的到來,聲音都打起了顫兒,但還是堅持唱道:
「娃娃的腳兒小小,婆婆的花饃香香」
「娃娃的眼兒……」
童謠還沒有唱完,門外的老太太忽然開了口,她的聲音像是乾枯的樹枝刮擦著石板:「娃娃不用唱了,婆婆已經來了。」
「你要買花饃嗎?」
門板後的童謠聲戛然而止,許久之後,才傳來帶著恐懼的回答:「是……我要買花饃……」
遠方的山野中,傳來了二三聲不祥的鴉啼。
腐朽的門板開了又關,老太太的腰佝僂得更低了,重新將筐兒挎到手臂上,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又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
長長的血跡從門板後,拖到了破爛的屋前,卻再沒有人補全那童謠的最後一句。
「花饃花饃賣完了,婆婆的筐兒滿噹噹……」
第25章
興許是因為擁著他的懷抱太過溫暖, 簡陋旅店中的夜晚也並沒有那麼難熬。
祁辭舒舒服服地,一覺睡到了天亮,精神頭比昨天好了不少。
早起時他靠在床邊,看著已經換好衣裳的聶獜, 從樓下打來了熱水。也不需要祁辭自己動手, 聶獜就如同在琳琅齋時那樣, 給他遞來擰好的熱帕子。
睡前的談話似乎只是場仲春夜的清夢,隨著日出就消散而去, 但兩人目光交匯間還是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祁辭將擦過臉的帕子扔回銅盆里,水面上倒映著他們兩個的身影,聶獜在他的背後看著他,目光片刻不離。
「行了, 咱們下去吃飯吧。」祁辭轉身對上了聶獜的雙眼, 勾起的唇角藏著笑意。
「好。」聶獜這樣應著,從身後攬過祁辭的肩膀, 為他披上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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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一樓的飯堂里, 幾個同車的乘客議論著車子的事, 聽司機的意思,最早也要等到傍晚,才有同線路的車載他們離開。
祁辭坐在窗下的方桌邊, 聶獜去廚房給他端了早點與粥水, 鎮長的小女兒還熱情地送來好些自家醃製的醬菜。
兩人正要動筷子時,卻忽然見個漢子,從旅店的門外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他生得粗獷壯實,可此刻臉色卻白得跟紙一樣,步子慌亂極了。
這漢子見了鎮長的小女兒, 就一把拉著她的手,喘著氣問道:「丫兒,你爹呢?你爹去哪了?」
丫兒被他這樣子嚇到了,向後躲著說道:「李二叔,我爹在後頭廚房裡忙活呢,我去叫他出來。」
可還不等丫兒去,鎮長李存就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那漢子立刻跑到他跟前:「鎮長!出事了!我屋后里王家那大小子,今兒一大早被發現死在屋裡了。」
鎮長李存聽他這麼說,面上露出可惜的神色,卻並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慌:「王家那大小子身子骨一直不好,這會去了也少受些罪,只是他家剩下那倆孩子——」
還不等他說完,那漢子李二德就激動地打斷了他:「不是!他不是病死的!」
「他的……兩條腿沒了!」
「什麼叫沒了?」鎮長李存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可李二德就那麼望著他,嘴唇哆嗦著說道:「就是沒了,沒有了……跟以前一樣,跟那些人一樣。」
李存臉色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他瞪大了眼睛,也露出驚恐的神情,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是說,他……他請了花饃婆?」
「花饃婆」那三個字剛說出口,他又後怕地看看周圍,見著飯堂里所有外鄉客人都望過來,立刻拉著李二德的胳膊往外走:「別亂猜,你先帶我去看看再說。」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口,祁辭喝光了碗底最後一點粥,支著下巴看向他們離去的方向,鴛鴦眼微微眯起:「你說,什麼死法能丟了雙腿?」
聶獜為他倒了杯清口的粗茶,熱氣氤氳而起,茶香卻很寡淡:「可能是被重物砸到,也可能是被野獸撕咬,但——」
但怎麼都不太可能跟賣花饃的婆子扯上關係。
「少爺覺得是跟執妖有關?」
祁辭略抬了抬下巴,反正一時半會也離不開這鎮子,不介意去湊湊熱鬧,於是他向聶獜伸出右手:「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聶獜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然後從身後虛虛地托攬著祁辭腰背,將他從方桌邊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