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山走在棧道前面引路,沒應她的話。男的對她使了個眼色。
「尹老闆,這也都中午了,你陪我們這麼久,謝謝啊!要不要去我那兒坐坐?請你吃個飯,我們還想,想和你聊聊。」男的在後面說。
尹山看他像是有事,停了步子:「不客氣,下次再去你那拜訪。不嫌棄的話,進去喝杯咖啡?裡面聊?」
「那行,喝咖啡挺好!那就麻煩你了。」
兩人跟著尹山進了接待廳。尹山弄起咖啡,兩人靠最裡面坐下,小聲商量起話。
等尹山過來一起坐下,男的表明真正的來意:「尹老闆,我就直說哈,今天來,其實是想和你談談合作。」
「合作?」
「你有沒有想過轉租這裡?」女的問。
尹山明白了,兩個人剛看得那麼仔細,原來是做了一番項目背景調查。
「沒想過。不會轉租。」尹山笑笑,語氣里沒得商量。
男的移了下桌上的手機:「理解。我們干民宿差不多也有十幾年了吧,知道蓋起來不容易。」
「你們一直做民宿啊?」
「對,我們從雲南做到新疆,現在手上有三個民宿在同步運營,雲南兩個,這裡一個。起步那幾年,也轉手過一處民宿,現在算是趟過來了。」
「你們經驗豐富。我這裡,轉租肯定是不會考慮的,抱歉了。」
「大家都在這山上做,遇上有緣。我也算是過來人吧,這樣,我幫你分析一下,你就聽一聽,轉不轉租的話,隨緣,大家算交個朋友。」男的把身子往前挪了挪,拉近距離。
「你這裡的情況,我們早聽說了,確實太可惜。網上傳的視頻我們是能理解的,年輕氣盛誰還沒有過?但現在這媒介吧,網上的口水能把人淹死,何況咱們幹這一行的,靠的就是口碑。」
「是啊,我們那兒哪怕是遇上個差評,都緊張呢。現在很多人買個小東西都會看看別人的評價,更別說出遠門住這不便宜的房間。你這個情況吧,不怪你經營不好,就是運氣不好,攤上了事,沒有辦法,得認。」女的接上男的話。
尹山沒吭聲,繼續聽他們把話說完。
男的喝了口咖啡:「我不知道你租的是幾年的地哈,我們都是十年一租。中間要是遇上事耽誤個兩、三年,後面房間再有個空置率的問題,這十年耗著也就白幹了,說不定還虧本。這裡啊,蓋起來不容易,但就這樣擺著不來人,你每天看著也難受,結果還可能承受不起。還不如轉換個戰略思維,轉租盤活它,換取資金重新找個地,轉個風水,重頭再來。」
「對對對,我們當年就是這樣,第一個民宿開在香格里拉,經營不下去就轉租了,那地兒啊,就是不旺我們,後來換了個地兒,馬上轉運!」女的說。
「我們接手的話,換塊牌子,按我們那的運營情況,很快就能盤活,也不浪費這塊地。我們支付的轉金呢,覆蓋掉你的租地和投入成本,額外再多支付一百萬,算是你建造期的辛苦費,你考慮考慮?」
尹山聽完笑了笑:「你們就不怕這裡不旺你們啊?」
「肯定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但我們這麼多年干出了這塊牌子,做起來會比你輕鬆。當然,還有個合作模式,你也可以考慮一下,就是咱們簽個合同,民宿還是你的,運營成本也算你的,套上我們的牌子,我們幫你運營,利潤我們抽四成。」
看著尹山不為所動,女的補了一句:「最低三成我們也可以考慮。辛苦蓋了出來,盤活它才是最關鍵的,對吧?」
夫妻倆一唱一和。
尹山望了望窗外守在草地上的黑風,眼神落回到男的臉上,緩緩說:
「謝謝兩位費心了。剛你們說,盤活?不好意思,在我這裡,『依山』一直是鮮活的。兩位做民宿這麼多年,應該比我更清楚,土地是根,紮根在這麼好的一塊地上,它怎麼會倒下?」
兩個人對他的回應有些意外,他笑了笑,繼續說:「你們吶,把這兒的生命力想得太脆弱了。至於換牌子,」
尹山把手邊定製的咖啡杯轉動了一下,看了一眼上面印著的「依山」兩個字,一字一頓:
「它只會有一個名字——依山。」
話說得很清楚,兩人無言以對。
送走他們,尹山站在這長長的棧道中間,看了看頭頂,有隻孤獨的老鷹滑翔而過。已近下午三點,還未吃午飯,他蹲下摸了摸黑風的頭:
「嘿,餓了吧?我去給你做吃的,你守著,守著啊!」
老葉來了遠方的朋友,下午打電話喊他一起去坐坐,他說不去,想一個人呆呆。
傍晚,他騎上烈風,往雪山那邊的雲杉林狂奔,黑風在後面狂追。
太陽快落山,天空的顏色開始由藍變黃,照出了這曠野的寂寥和深秋的蕭瑟。
他又坐到了這雪山雲杉林前的高坡上,大片的中高雲層在頭頂前方,西側無雲,即將落去的日頭和地平線之間乾淨通透,太陽光直射雲層底部。他預感到,一會將是漫天晚霞。
果然,太陽慢慢接近地平線,前方最大的那片雲已是漂亮的粉色,另一側雪山尖上的朵朵浮雲也成了深深淺淺的粉紫。
漫天霞光,凝望的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從他的小木屋那邊走過來。他的眼已被這披著霞光的人點燃,馬兒和狗子似乎也感應到,都順著他熾熱的目光遠眺。那個人,越來越近,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