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徽詔從頭痛欲裂的昏迷中甦醒過來,嗓子眼異常嘶啞,渾濁的眼睛睜開後,便看向懸掛床帳的床邊,什麼都看不太清,像輪迴了半生,感覺坐在椅子上的虛影,時而像長子寧琛啟,又像寧琛啟的長子……又像寧惟羽。
直到一盞昏黃的落地燈被倏地點亮,光線清晰沿著側面勾描著寧商羽的俊美五官,也間接無形中襯得線條像是雕塑般鋒利。
寧徽詔腦袋枕著,足足盯了四五秒,好似才認出人:「商羽啊,我昏迷了多久?」
寧商羽筋骨修長的手指端起擱在茶桌上的藥湯,語調淡淡:「大半日,寧惟羽被我教訓了一頓後,離開老宅如今未歸,爺爺想見他麼?」
寧徽詔卻靜了一會兒:「舟隆港口項目讓給他吧。」
「在寧家能者居上,沒有把權與利益拱手讓人的道理。」寧商羽冷漠神態透露出的疏離感很重,那雙琥珀眼直視著寧徽詔:「這是十歲那年,爺爺當年親口對我說的話。」
寧徽詔記憶很好,至今確實還記得,他在寧琛啟意外遭遇空難去世後……動搖過想讓患有性癮這個罕見遺傳基因的長房這一脈遠離權勢鬥爭,做個遊手好閒的富貴公子哥。
所以,曾經有意為之什麼都不教寧商羽,甚至在他從小不懂得收斂野心和鋒芒,不甘於將來被他人主宰時,便說出了那句:能者居上。
室內氣氛沉默片刻。
寧徽詔微微青白的臉色,對著自來態度強硬慣了的寧商羽,又說:「他向我索要舟隆港口項目作為補償,商羽,整個寧家爺爺給你,項目給他……將來,你們兄弟怎麼爭鬥,只要不傷及彼此性命,爺爺都不會過問。」
兄弟?
寧商羽神色不變:「他是寧琛啟的私生子嗎?」
寧徽詔繼續默了幾秒,低聲:「如果你父親在世,也會護他的,商羽,爺爺抱憾終身的事太多……寧惟羽姓寧,上了族譜,便這一輩子都是你兄弟。」
說到這,他眼底仿若有滾燙的淚意,轉瞬又被暗色的光拂得幾許模糊。
寧商羽不輕不重的把已經涼掉的湯碗放回原位,猶如他語調:「私生子原來在寧家待遇這麼高?寧琛啟死後都要拿來護他,您親自教導他經商之道,如果當年不是來參加壽宴的林稚水懵懵懂懂助我一次,爺爺,我這個婚生子,倒遠不如他高枕無憂。」
見寧商羽眉骨浮現出止不住的狠意轉身離去,用一貫的傲慢態度,不欲多談費時間。卻把寧徽詔急到險些攻心:「商羽,你要做什麼。」
「把寧惟羽請回來。」寧商羽挺拔高大的身形停在山水圖的屏風前,被光影無聲襯托之下,猶如是叢林裡攝人危險的最強猛獸,神色似笑非笑問:「打斷腿,以後一輩子待在老宅陪您解悶,不好麼?」
「商羽!」
寧徽詔經一回鬼門關,仿佛精神力潰散千里,身軀已經變得十分蒼老,停頓半晌,終於說:「他不是,不是寧琛啟的私生子。」
第57章
寧徽詔靠在床頭,看著站在暗光里的寧商羽,一段漫長的寂靜後,他指向了北牆面烏木金絲楠雕龍柜子的抽屜,示意他過去。
抽屜鎖著一層,寧商羽繼而拿鑰匙打開,裡面終年不見天日的有兩物,一份是出身證件被完善的存儲在了密封袋裡,另一份是塊舊懷表。
他將懷表撳開,雕刻著族徽錶盤上的時針已經損壞,停止在了深夜十二點一分。
「惟羽的親生母親,是在這個時辰,被我逐出家門。」寧徽詔回憶起當年,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那極其細微的指針滴答聲,以及伴著那場暴雨的哭泣聲。
那時段宜娉腹中還沒有懷上孩子,不姓寧,隨母姓段,自幼無名無分的養在長房名下,錦衣玉食的跟著寧琛啟一起相伴長大。
而寧徽詔這一生有過三任妻子。
第一任是寧琛啟的母親,是他年輕時摯愛的原配,卻因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離世,早早陰陽兩隔。
第二任是家族利益結合,沒有感情,在生意場上的合作結束後,便彼此公開登報解除了婚姻關係。
也就是這時,他偶遇到了段宜娉的母親,那個江南小巷裡的賣花女,其容貌跟寧琛啟早逝的母親出奇相似,性格也像,聲音更像。
寧徽詔沒有把她帶回老宅,而是私養在了外面另一處宅院裡。
一年後,他再次為了家族利益要迎娶另一個門當戶對的豪門閨秀,便等段宜娉出生後,把那個像極了寧琛啟母親的賣花女遠遠送走。
寧徽詔給足了當年被人人誇讚是賢良淑德典範的第三任妻子體面與敬重,並沒有把私生女公然接回老宅認祖歸宗,而是當侄女,暗中養在了長房。=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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