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站著,同時時間也放慢了腳步,目光中有追悔、歉意、以及被一堆岩槍擋著的苦悶。
摩拉克斯大神不語,立在岩槍後,等待克諾諾斯的回答。
而宙斯遠遠地看著自己的父神,莫名覺得這些年其實大家過的都不幸福。
「唉。」宙斯又蹲回石頭上,自己畫了個圓。
好心的赫斯提亞姐姐從金車上伸出手,遞給宙斯一塊餅乾,其他的兄弟姐妹也被投餵了。
宙斯感動的問:「是安慰我的嗎?」
赫斯提亞點頭:「不,是我剛剛掉地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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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諾諾斯被困的時候,其實已經做好了面對大地神系肘擊的準備。
好在摩拉克斯大神雖然作為蓋亞的分身行動,卻沒有像大地之母那樣會秋風掃落葉一樣,徒手幹掉最初的三個兒子,並把膽敢圍觀處決現場的其餘兒女們抽的如陀螺旋轉。
摩拉克斯大神目光平靜,微微頷首,語調不高,大概是那種很會傾聽的家長。
「我還可以同瑞亞見一面嗎?」克諾諾斯問。
「為何不可,神後沒有走遠,喚名字便好。」
摩拉克斯大神善於傾聽,卻不打算牽扯進複雜的家庭糾紛,覺得這神王和神後已經是大孩子了,應該自己哄好自己,然後去包餃子。
「……」
所以您不能幫忙喊一聲的嗎?
小時候惹怒瑞亞,母神都會幫忙,或者說強迫兩個孩子手拉手,背對背發配高山一起看星星。
克羅諾斯抬眼,凝視這位其實來自異域的神祇。無法否認,在對方面前,自己第一次在無須暴力的情況下感受到所謂「不可戰勝」的力量。對方的身影被日光鍍出一層永恆所構築的輪廓,看上去神聖、溫和、從容,就像蓋亞母神。
也不全像。
克諾諾斯一直覺得按照母神的性子,不會溫和地處理自己。蓋亞若見兒子將孫輩一口一個吃掉,絕對會毆打不孝親兒,將克諾諾斯的頭按進最初混沌的泥土裡反思一紀元。而蓋亞若溫和,那絕不是試圖緩和衝突,而是在即將被祂拍進地幔時的一句輕聲的——「你會明白的,孩子。」
或者母親蓋亞也會好好說話。
克羅諾斯回憶蓋亞最後一次溫柔說話是什麼時候,很快放棄了。因為時間太久,久得連克諾諾斯自己都不配稱作時間,原初的事情因為命運三女神干擾,已經記不清楚了。
這讓克諾諾斯極度不安。
同時,神王的體態開始變化,由巨人的形態收縮,變成正常天神的體態。
不再是能夠震碎天空的高大泰坦,甚至克諾諾斯看著妻子和兒女的背影,覺得自己已經變得無比渺小。
在駕馭戰場逃離時,瑞亞沒有回頭看克諾諾斯,現在恐怕也不會回頭。
克諾諾斯眨了眨眼,沉默一瞬:「沒有什麼好說的。」
摩拉克斯大神卻笑了,似乎覺得這也無妨,反正以天神的時間來算,神王和神後還有很長的日子會解開誤會。
「您……」
那一刻,克諾諾斯猛地抬頭,目光緊緊鎖住眼前的大神,像意識到自己站在命運岔口,眼神里滿是嘶喊——但又不敢訴說。
——鑰匙——鑰匙在瑞亞身上!
——一切毀滅的啟動機關。請你,摩拉克斯大神,請你這個可以不被時間規則束縛的外神,請你幫幫我,把那枚鑰匙,從瑞亞手中拿走。克諾諾斯願意獻上自己的神格,本源,王冠,一切,只換瑞亞一個自由離去的機會。
畢竟那金車已經到宴會的邊緣,已經到奧林匹斯山下了!
摩拉克斯大神似乎察覺到了。
平靜的問道:「閣下,可在擔心什麼?」
克諾諾斯還是無法回答,看著妻子的金車緩緩駛向邊界,卻懼怕命運的不可控,隻眼中閃過一絲瑞亞會決然離開的希翼。
摩拉克斯大神目光沉沉:「……」
完全明白了為什麼蓋亞女士天天罵自己的兒子是膽小鬼。
——孩子,嘴這種東西我們一般以實用為主。
……
只聽兩頭獅子拉動的金車轆轆聲輕快。
神王一聲不吭,神後果然沒有回頭。
直到金車突然停止前進,斜斜地懸停在山崖上,若接著跳下去,下面就是大地。
孩子們中的長子敏銳地注意到了不對勁。
「母親,為什麼您的金車不往前走了?」哈迪斯仰頭問道,「您不想同我們去大地生活了嗎?」
瑞亞笑著雙目平視前方,思索著通往大地的捷徑,韁繩上突然落下一滴水。
——那是一滴眼淚。
弟弟妹妹們還在後方沒心沒肺地吵吵著「誰才是母親最喜歡的神」,哈迪斯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