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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她连礼节都不得顾,陡然站起,浑身像是被雷劈过一般。
“母亲”
她梦魇似的出声。
“母亲!”
那个孩子急忙去追赶那道熟悉不已身影。
“母亲!”
“求你别走!求您!”
“别...别走.....”
她在小巷中来回奔走,扬起的晚风带走那人未知觉的泪水。泪珠落在尚余残雪的青石板上只余下未尽的水渍。
她自幼丧父,孤寡无依,只有母亲与她相互陪伴,度过那漫长又艰难的岁月。可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身家性命全系与他人,只有安安分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些,这些她都是懂得,都是懂的.....
可要她如何接受?一个自幼陪伴十几年的人,就这么不告而别,她甚至未曾知晓母亲的音讯,亦不曾得知她的身体是否安康。
要她如何接受....
她终于停了下来,满脸泪痕,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手中紧握的傩神面具仍微微颤抖。
后知后觉淹没过来的黑暗近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刺骨的冰冷亦随之毫不留情侵入她全身。
“不要,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执念。
她以近乎恳求的语气于心底默期,拳头随之渐渐握紧,仿佛这样便可安慰自已并非孤身一人。
她静默良久,终是转身,欲离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她总可以度过这一切的。
却听见身后小楼窗户“吱呀”一声,她猛地转身,不防被脚下的积雪绊倒,狼狈地跌坐在雪地上。
而她此时却早已无暇顾及,只能怔怔地抬头,看着那盏伸出窗外的八宝玲珑灯上的皓白腕节。
那矜贵无双的人亦讶然低头看着她:
“婉儿?”
脱口而出话语被淹没在震天响的烟花声中,整个浑沉的天空被刹那间点燃,璀璨的烟火喑灭了群星。
此后,燃烧挣扎,散落一生牵挂。
世人皆说,灯火能现佛之光明,去除众生烦恼,具有驱魔降福,祈许光明之意。
若到苦处,不信神佛。
她历经人世黑暗,本就为魔,何以信佛?
“洛阳灯破千年暗,皈依神佛不为佛。”
眼中映着那盏明灯,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胸膛中那份根本不受她控制的悸动。
“婉儿,可否愿跟本宫走百病呢?”
那绯红色的身影踱步来至她跟前,言笑晏晏的伸手。
婉儿慌忙将那傩神面具带上,借那明明只分离了一会儿,却感觉久违的温度起身。
“平儿,你的面具”
随后而至的温润男子将那被主人临时放在桌上的面具塞入小殿下手中。
婉儿这才注意到了这位带着昆仑奴面具,长身玉立的男人。
“多亏了表哥,本宫才不至于迷路太远。”
“平儿客气了,能帮上忙便是幸事。”
男人抱拳微躬,自有一身文人气度。望着天色,又道:
“天色已晚,不如我带你们至城内,过了桥,再行告别。”
“如此甚好,以免再生变故”
小太平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又暗自将婉儿攥紧。
见傩神面具“凶狠”地盯着她,小殿下摸了摸秀挺的鼻梁,讪笑保证道:“不会再松开了”
面具下的人,面上是少见的柔软,婉儿在心底默默补充道:
“以第二次生命”
所谓走百病,即妇女们穿着节日盛装,相约出游,结伴而行,走出家门,走桥渡危,直至夜半,始归。
“夜色昏黑,殿下是怎么认出臣的?”
太平倒是毫不在意地回道:
“那是自然,本宫只需在人群中看一眼,便能认出婉儿来”
她一手提着灯,心下暗想婉儿的眼睛是如此的动人和传神,自是很好辨认的。
一手紧紧攥住婉儿的衣袖,生怕人再次走丢。
此时路上的行人不少反多,见此情状,小殿下当即不再犹豫,朝薛绍告辞:
“表哥还是快些回去的好,千万别让伯父揪住”
“平儿说的是,那路上多注意安全。”
目送着那身姿挺拔的人走远,小殿下又发现掌中人的手似是又冰凉了几分。
以为婉儿仍在为自己弄丢她而感到后怕,赶忙连声安慰:
“婉儿若是没了兴致,我们便回去吧。”
“不必,殿下不是还要带臣去闹花灯吗?”
小太平的眸色亮起,像是余烬后的漫天星辰。
尽管放烟火的高潮已过,可百姓们的热情仍不曾消减,毕竟一年中只有这三天才不会被夜晚的黑暗吞没。
况且在为数不多的假日中,上天垂怜,天降瑞雪,今年定是丰年。
既然如此,肯定要不负良宵,及时行乐,以便更好地投入劳作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