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瞳孔微縮,步步緊逼道:「他現在身體如何?」
他大片臉埋在陰影下,顯得冷靜又克制,慕容羽卻被一股密不透風的壓迫感逼得不得不後退半步。
他微微垂下眼瞼,目光閃躲,頭整個大了幾圈,全身泛著一股未老先衰的無力感。
他能說什麼?
墨玉笙毒侵肺腑,又遭洗血術反噬,如今奄奄一息,眼看著就要吹燈拔蠟,卻不得不飲鴆止渴,再回神農谷受一次洗血術。
而這次……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
元晦一口氣沒接上來,身子微微抽動了一下,一個踉蹌,直直栽了下去,重重撞向桌角。
他一把拂開慕容羽虛扶過來的手,勉力支起半個搖搖欲墜的身子,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聲音猶如兩塊枯樹皮相互剮蹭,乾澀又剜心:「他究竟如何了?」
慕容羽垂著眼,沉默不語,給了元晦一個沒有回應的回應。
元晦眼底那就著燭火聚起的一點亮光瞬間灰飛煙滅。他嘴角一勾,仿佛是做了個笑的動作,繼而一佝身嘔出一口濃得發紫的血水。
愛別離,怨憎會,貪痴嗔,求不得。
佛祖一彈指,招來一座五指山,將他壓在人生四苦之下。五年修煉,他習得一身巋然不動神功,已然能夠自渡,卻不料五指山頂封著的,竟是一道生死符。
他伸手擋開慕容羽探向他心脈的手指,萬念俱灰,「他……還有多長時間?」
慕容羽頹然地跌坐回座椅,聲音幾不可聞,「如若挺過這次洗血術,兩三年……總還是有的。」
另一邊,墨玉笙在涼得透心的地板上躺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他甚至沒來得及掩上房門,就眼前一黑摔落在地。
等到他意識回籠,四肢也逐漸找回了知覺,他便顫顫巍巍地移到床上,裹著棉被在床頭又坐靠了接近一炷香的時間。而後他翻身下床,對著鏡子洗了把臉,將一臉的憔悴抹淨,等到雙唇回流了一絲血色,他從木施上取了一件夾棉的厚衫,捂得風雨不透,出門去尋廳堂二人。
走過庭院,不知是不是夜風涼人的緣故,墨玉笙眼皮狠狠跳了幾下。
一進門,元晦背對著他,坐在桌角處。
他的背影裹著昏黃的燭燈,若明若暗,給人一種縮水了一圈的錯覺,好似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沒。
慕容羽低著頭,逆光而坐,整張臉都掩埋在陰影下,看不清神色。他像是覺察到墨玉笙帶進屋的一陣涼氣,抬頭與他沉默地對視了一眼,而後起身與他擦肩而過。
經過他身側時嘆了口氣,「給他一粒護心丸」。
墨玉笙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元晦自從知道墨玉笙命不久矣,他較之常人壓抑更深的心魔就不分場合的作亂。
無相功講究的是「空」,空以外的其他皆是「魔」。元晦從小就克制慣了,這幾年,他幾乎已將「空」練到極致。然而一個墨玉笙,輕輕鬆鬆就將他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