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個人極其溫柔,扶他起身的雙手像是兩片羽毛,輕柔到仿佛一陣風就能帶走。
第三日晌午,墨玉笙如願抬起了眼皮。
此次傷病看似兇險,實則是些皮肉傷。他右肩處的血窟窿遇上神農谷秘制的紅石軟膏已經癒合了個七七八八。至於這些皮肉傷引發的痛症比起茴夢香毒發時的痛,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喚它作撓癢也不算辱沒。
於是,在墨某人眼裡,四捨五入,這副身子基本等同於痊癒。
他愉快地轉動了一圈眼珠,入眼的是慕容羽那張苦大仇深的臉。
算起來這位在京城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生平僅有的那麼點患得患失好像都給了他。
墨玉笙心頭一熱,有心想說點什麼,話遛到嘴邊卻變成了:「元晦呢?怎麼不見他?」
不知是不是墨玉笙的錯覺,慕容羽的神情好像緊了緊,他微微側頭,做出了個朝門口看去的動作,而後緩緩收了視線,壓低聲音道:「被我差去煎藥了。」
元晦不對勁,十分不對勁。
面上他風平浪靜,清俊的臉上除了泛著點青白,比他這張愁雲慘澹的臉還要寡淡幾分。
這麼張冰封千里的臉看到墨玉笙時會碎得一塌糊塗,那種從碎冰間隙流露出來細碎又奔涌的情緒,看得慕容羽後脊一陣發麻。
慕容羽正糾結如何將腦中亂作一團的詞藻排兵布陣,墨玉笙驀得開口道:「他……很不對勁……」
慕容羽一時拿不準墨玉笙說的是「元晦對他的態度很不對勁」,還是「元晦自身狀態很不對勁」,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元晦端著一碗藥湯進了屋。
他那雙過分平靜到有些空乏的眸子見到墨玉笙陡然亮了起來。
他禮貌不失溫柔地佛開慕容羽那雙礙事的企圖截胡藥碗的手,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這種粗活就不勞煩慕容叔了。」
慕容羽尷尬地收了手,默默退後半步,站成了一根人形立棍。
元晦將藥碗落在床側的桌案上,避開墨玉笙散亂於床間的長髮,一手扶住他的腰身,一手扣住他的左肩,將他輕輕托起,靠坐在床頭。
他端起藥碗,舀了勺湯藥,在嘴邊吹了吹,試了下溫度,送到墨玉笙嘴邊。
誰知墨玉笙頭微微一偏,躲了過去。
墨玉笙抬起健全的左肢,伸向藥碗,元晦輕輕側身,將藥碗向後一帶,讓墨玉笙撲了個空。
墨玉笙左手尷尬地飄在半道上,偏偏右肩的血窟窿不是好惹的主,他不敢大動,只得僵著身子對元晦道:「把藥碗給我,我自己來。你師父有手有腳,還真當我是個殘廢啊!」
元晦端著碗的手沒動,只是一言不發地將藥勺湊近到墨玉笙唇邊。
墨玉笙無助地去了一眼牆角的慕容羽。
他目光躲閃,一副「我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著」的無賴表情,恨得墨玉笙牙痒痒。
墨玉笙拗不過元晦,只得老老實實地伸長脖子等著被投藥。
這滋味,簡直如同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