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站在懸崖之巔,俯身朝腳底看了一眼。
那崖壁像是被巨斧劈削過似的,光不溜的,連個凸起的石塊都見不著,幾乎沒有著手落腳的地。
他有些憂心地看向墨玉笙,「必須從這下海嗎?來時我見有一條小道,應該也能通向崖底。不如我們繞道下去?」
墨玉笙雙手背在身後,瞥了他一眼,「怎麼,你年紀輕輕的,恐高?」
元晦對著這青天白日下的誹謗一點脾氣沒有。
他苦笑著搖搖頭,張口想再說些什麼,冷不丁被只手在身後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聽聞無相寺的御風術冠絕天下,今日正好讓我見識見識。」
便是這一句話的功夫兩人腳已離地,身子懸在半空,元晦下意識伸手環上墨玉笙後腰。
他實在放心不下這個活蹦亂跳得有些過分的病號。
慕容羽看不得二人的膩歪樣,足尖在崖壁上輕輕擦過,先一步掠向了崖底。
那車夫犯賤,駕著馬車跑出幾步又忽地回頭,正巧撞上這一幕,嚇出了一泡急尿。
他手忙腳亂地從懷中請出串狗牙攥在手心,哆哆嗦嗦地念了一路的「阿彌陀佛」。
三人下至崖底。
此處水域,氤氤氳氳,水天一色,入眼皆是茫茫,一片混沌。
元晦環顧四周,除了礁石如玉就是碎浪如雪,連塊朽木都見不著。
墨玉笙曾提起過神農谷在東海的一處島嶼,莫非要靠雙臂雙足游過去?
這畫面實在太過美好,元晦試著想了想,面露菜色。
他輕功尚可,水性……不佳。
墨玉笙難得長了一回心眼,竟讀懂了元晦的尷尬,他用手肘蹭了蹭元晦,「別瞎想,你師父才不會做這麼沒排面的事。」
他這頭話音未落,慕容羽那頭已經吹響了口哨。
那哨聲時斷時續,時起時落,咋一聽毫無章法,細細聽去卻又像是踩著某種特定的節奏。
不多時,一聲鳥唳驚空遏雲,元晦尋聲望去,霧靄深處,飛來一隻大鳥。
他本能地向前半步,一手摸上腰間劍柄,將墨玉笙擋在了身後。
活了二十年,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古怪的飛鳥。
它周身烏黑,頎長的脖頸上掛著一個雪白的腦袋。腦袋上長著一張圓盤大臉,一對銅鈴大眼,遠遠看去竟有幾分近似人相,說不出的詭異。
墨玉笙從身後輕輕握了握元晦的肩頭,笑道:「不必這麼劍拔弩張,這是瞿如,來接我們去神農谷的。」
那瞿如在三人頭頂盤旋了數圈,忽地俯身飛嚮慕容羽,近身時十分體貼地收起了利爪,用尖如彎刀的鳥喙輕輕叩響了慕容羽指間的游龍扳指,而後拍拍屁股,飛走了……
元晦一愣,看向墨玉笙。
這就走了?
他那張清俊的臉還算平靜,墨玉笙卻自作多情地解讀出了「我是誰?在哪裡?要去做什麼」的無所適從,看得他別樣地賞心悅目。
好不容易逮著個顯擺的機會,墨某人大尾巴狼似的賣弄道:「世人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那是他們沒有進過神農谷。進谷需瞿如引路,文鰩護航,上了岸還有玃如開道。瞿如,文鰩,玃如,這可都是上古神獸,世人見所未見,單擰出哪個不比蜀中幾塊破石塊爛山頭來得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