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垂著頭,不去看他,悶聲道:「我曾跟著無殘大師遊歷山川,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就不勞師父費心了。」
墨玉笙低低笑了幾聲,「跟著禿頭和尚尋經問道能有什麼樂子?」
他轉動著手中的茶盞,漫不經心道:「當年少年春衫薄,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
元晦閉了閉眼,壓在白衣下的胸口極其克制地起伏了幾下。
他胡亂伸手在桌上摸到一個淺碧色玉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杯中倒,青綠色的液體混著淳甜的酒氣頃刻間淹沒了杯底。
他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滯將酒壺落了回去,旋即搭上了一旁的茶壺。
他剛想提壺倒茶,一隻芊芊玉手撫了上來,極盡溫柔地將茶壺壓回案上。
只見紅豆半跪在一側的矮塌上,水袖低挽。她將玉手挪到一旁淺碧色酒壺上,四指盈盈一握,青綠色的液體在空中劃了道細長的弧線,宛如銀河落九天般瀉入杯中。
她將滿盛的酒杯遞到元晦跟前,「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這壺酒叫作朝花,是奴家親手調的。公子既來我紅豆坊閣小坐,何不嘗嘗?」
元晦表情淡漠,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態,沒吭聲,也沒伸手去接那酒杯。
「看來是奴家手藝不精,求不來公子垂青,奴家自罰一杯。」
紅豆笑笑,掩面飲下了手中的朝花。
她從一側玉盤上夾起塊胭脂色糕點,開口道:「聽子遊說公子是蘇州人?這幾日松竹館來了個廚子,自稱擅長做蘇州糕點。我聽他口音不似江南人,也不知他手藝如何。正好公子幫忙嘗嘗,看看這定勝糕是否地道。」
元晦眼觀鼻鼻觀心,依舊沒有要搭理人的意思。
紅豆不以為意地收了柔荑,倒是墨玉笙面子掛不住,低聲提醒道:「元晦!」
元晦低垂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紅豆。
「我……與他有幾句話要說,還請姑娘迴避一下。」
紅豆臉色一僵,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是誰?
汴水四艷之首,當年京城胭脂醉頭牌。
無數鄉紳名流豪擲千金只為搏她紅顏一笑。
這麼號人,如今熱臉貼人冷屁股不說,竟還要被掃地出門?
出的還是自己的廂房?
她神色幾變,終是嘴角微卷,自嘲地笑了笑。
罷了。
她輕攏水袖,站起身來,扭頭給了墨玉笙一個「這人情債你可欠大了」的眼神,施施然飄出了廂房。
第50章 孽海
墨玉笙苦笑著目送紅豆出門,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壓得後腦勺隱隱作痛。
紅豆閣窗門半開,依稀可聞樓下歌姬撫琴聲與吟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