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墨覃盛對著元晦問出那句「你究竟是何人」,他腦子才短暫地放空了一下。
旋即他又迅速看向元晦雙眸。
眼底清澈,未見血光。
他這才鬆了口氣。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連已死相逼勸兩人放下血仇的苦情戲碼都在腦海里過了千八百回。
如今看來自己多心了,兩人還沒來得及認出對方,事情還沒壞到那步。
他緩步走到茶桌旁,將食盒與梅枝放下,又走到元晦身邊,沒怎麼猶豫地牽起他的手,朝著墨覃盛平靜地擲下一枚驚雷。
「他是我的心上人。」
元晦側臉看向他,嘴角輕顫,極速放大的瞳孔下,似有流光閃過。
墨覃盛反手便是一記清脆的掌摑。他掌中寒冰未盡,划過墨玉笙白瓷般的臉頰,留下幾抹刺目的嫣紅。
「混帳!你再說一遍!」
元晦輕闔雙眸,眼角一滴清淚滑落。他試圖掙脫墨玉笙,卻被他死死地扣在掌下。
那人沖他輕輕一笑,旋即攥著他,一道跪了下去。
墨覃盛的表情由震驚轉為盛怒,抬手又是一記重摑。
「孽障,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屈膝下跪!」
與墨母的虛張聲勢不同,墨覃盛是下了死手。
一掌下去,墨玉笙半邊臉腫成了個血饅頭,嘴角破了口子,掛著道血痕。這大概是他這輩子離破相最近的一次,年初遭狐媚娘與幾大高手偷襲,下手那麼黑,也沒動得了他這張俊臉。
墨玉笙身形微晃,攥著元晦的手,卻愈發堅定。
長袖掩映下,他輕輕捏了捏元晦顫抖的手心,抬頭看向墨覃盛,緩緩開口道:「兒子隨性散漫慣了,行事從來都有始無終。幼時隨韓老先生習畫,未及功深就輟了筆。後來跟著父親習武,僅得皮毛便半途而廢,迄今未能攀至武道之巔。再後來遇到師父,進了神農谷,隨他老人家研學岐黃之術,亦未能精進,醫術平平。」
他頓了頓,側臉看向元晦,「如今遇上個喜歡的人,願以此生相守,矢志不渝。生平哪怕一次,兒子也想有始有終。還望父親能夠成全。」
墨覃盛沉默半晌,又起一掌,這次卻只是虛虛地擦過墨玉笙臉頰,甩下句「明日一早,給我滾出墨府」的狠話,拂袖而去。
墨玉笙起身揉了揉膝蓋,頂著張饅頭臉,牽著元晦來到茶桌旁,像個沒事的人似的,打開食盒,取出裡邊的小食。
難得他這麼個遠庖廚的君子還沒忘起火將小食熱了一道。
「趁熱吃。」
他邊說,邊從食盒底部端出盤雲片糕。
「家書你已看過,我就不多介紹了。快嘗嘗看,是不是不比你們蘇州師傅的手藝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