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識抬舉,皇上很高興云云。
待傳完口諭,幾個御前侍衛撤走了。
大太監立馬躬了背,態度恭謹起來,說話也柔聲細語的。全然沒有先頭喜公公的刻薄樣,面上慈藹地像個老爹爹。
「路過酥飴坊,買了些飴糖和牛乳糕,世子爺拿去給小妹兒甜甜嘴。」
我沒伸手接,怕有毒。
老太監瞭然一笑。
「老奴馮兆蘭,原是先太妃宮裡的管事太監。先頭那徐喜一朝得勢,將我們這些老人全攆到了興隆寺種菜去——世子爺您施巧計摘了他的腦袋,也算是福蔭我們了。」
噢,有因有果,合理。
我手從鐵柵欄縫裡伸出去,接過油紙袋,捻了一塊飴糖放嘴裡。
甜到心坎里了,我就嘿嘿嘿地笑。
糖在這時代是戰略物資,想是賣得貴,來我這裡玩的衙役們都捨不得買,吃過兩根糖葫蘆,也只裹著薄薄一層脆殼。
這糖不知道什麼配方,粘牙得要命,還特能拔絲,我嚼嚼嚼得腮幫子都累了。
一回神,只見又年溫柔瞧著我。
蘭公公滿臉慈善地瞧著我。
他帶來的幾個小太監也瞠著大眼睛盯著我。
……感覺自己像動物園裡的猴兒。
我默默回裡邊漱口去了。
蘭公公和煦道:「大理寺還沒下案,世子爺放寬心,外頭多的是人牽掛著您。」
又年嗯了聲,眼皮也沒掀。
我們敢信的人不多。尤其是如今,狗皇帝態度模糊,牢中不少獄卒看出又年還有被起用的苗頭,給他賣好的人不少。
「您呀,便當是在這牢里修身養性兒來了,有什麼所求,您只管交給老奴去辦。」
又年從來冷漠,尤其是這種來歷不明卻向他示好的人。
「我並無所求。」
他只看向我:「小魚你提罷,可有什麼願望?」
我心嗵嗵直跳:「求什麼都可以?」
蘭公公眼尾笑出紋路:「那是自然。」
牢房外十幾雙眼睛看著我,指望我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願望。
我騰得站起身,繞著牢房踱步。
「我想住得離地面近一點,最好每天能看見太陽。」
「我想出去放放風,我想看看星星月亮。」
看到蘭公公微微抽搐的嘴角,牢頭和獄卒們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我臉熱撓頭:「是不是願望太小了啊?」
可我真的好想呼吸一口外邊新鮮的空氣啊。?
又年不會笑話我,他大概是我們後世常說的那種「看狗都深情」。
眼一彎,笑得喲,在這牢底好似要開出溫柔的花來。
「不小,小魚想做什麼都好。」
臉上更燒了,我趕緊搓了把臉,把亂七八糟的念頭甩乾淨。
他一頭亂蓬蓬的發,我連他真容都沒見過。
我對著他兩隻眼睛,心花怒放個什麼勁兒啊?
想換牢房的願望,上遞至提牢司處被否了。
這天牢的布防一層嚴密甚過一層,我們這三層如鐵桶,獄卒每半月才輪換一次,定額定員,進出搜身,無人能夾帶東西出去。
上層監牢每日進出的人多,他們怕又年神通廣大,跟廢太子通上消息。
蘭公公為我們周轉了兩天才辦妥。
「監牢地上是一片敞地,白天獄卒們在上頭操練,天黑以後就沒人了。世子爺能帶小妹上去散散步。」
曬太陽的計劃泡湯,但我們能出去放風賞月了!
哈!哈!哈!
我這短短的二十來年,從未如此期待一個夜晚的來臨。
一整天算著時辰,在監牢里繞圈踱步,心焦難耐。
等了又等,總算看到司監帶著幾個獄卒來了,黑燈瞎火的,他們提著一串黃銅鑰匙,半天找不著開門的鑰匙是哪把。
我扒著鐵柵給他們照明。
司監哭笑不得:「丫頭把燈籠打遠些,都快杵到我臉上了。你急什麼?外頭的星星月亮又不會跑。」
門開的瞬間,我一把把又年薅起來。
「又年!門開了!快起來起來,咱們出去玩!」
又年應了聲,一絲激動也無,還是端莊穩重的樣子。
天牢的台階很長,折轉拐彎,牆龕里的油燈一格又一格,照不亮腳下的路。
我扶著他走上台階。
「不妨事,我自己走罷。」
我便鬆開他。
於是我倆都像小兒學步一樣。一個蹦蹦跳跳,一個步履蹣跚。
天牢這麼大,出口的門洞卻這樣小,只容得下我們兩人並肩。
校場果真寬敞,月光靜謐,照著這一方天地。
「我出來啦——!」
「嗷嗚嗷嗚嗷嗚嗚嗚嗚嗚!」
「月亮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