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確實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窘迫, 就像是被剝光了華麗的衣裳,撕開了偽善的面具, 拔掉了獠牙和利爪,用韁繩勒住脖頸遊街示眾,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曾經的他有多麼卑微, 多麼落魄。
還是在最重要的人面前……
想到這些, 就快要喘不過氣。
但阮緒寧漂亮的反擊,又讓他活了過來, 重新長出血肉。
身上的那一團暖意慢慢擴大,賀敬珩默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撕開舊傷口:「我的媽媽是一個很好的人, 根本不像傳聞中那樣。」
被賀禮文拋棄後,趙眉獨自回到宜鎮, 生下了一個男孩,起名為「趙默」,她獨自撫養孩子長大,徹底離開了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
只是,頂著「未婚先孕」「單親媽媽」的標籤,趙眉成了旁人眼中的異類,流言蜚語像是南方小鎮裡下不完的雨,很快,便將她淹沒。
再加上親友的疏離,趙眉的生活愈發艱難。
賀敬珩放緩腳步,將為數不多的、屬於「趙默」的記憶,一點一點挖出來:「姨母一直勸媽媽早點改嫁,街坊鄰里也給她介紹過不少適婚的男人,但是,她全都拒絕了……」
對那些男人而言,但凡自己得不到的漂亮女人,都可以用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言語任意詆毀。
以訛傳訛,三人成虎。
趙眉成了他們口中人盡可夫的盪/婦,連因過度操勞而生的病,都成了肆意潑灑髒水的「證據」。
回憶至此,籠罩陰影中的賀敬珩臉色更沉:「我恨那些傢伙。」
復又咬牙:「但更恨的,另有其人。」
賀禮文。
所有的悲劇,都是因那個男人的始亂終棄而起。
造化弄人。
趙眉死後,相連的血脈令他不得不與賀禮文接觸,賀敬珩永遠記得等待親子關係鑑定書的那些日子,自己多麼煎熬:如果不回賀家,就永遠無法結束苦難;如果回到賀家,就只能藏好快要漫出來的恨意。
但是很快他便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選擇權:作為賀禮文的獨子,「趙默」註定要回到洛州,註定要變成「賀敬珩」。
自南壇巷學會的隱忍和堅韌,被打磨成了從容和無畏。
阮緒寧碰了碰他的手,輕聲安慰:「都過去了。」
撞見小姑娘擔憂的眼神,賀敬珩收斂眉眼間的戾氣,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小鋼板果然名不虛傳。」
怎麼又繞回到她甩人巴掌這件事上來了?
阮緒寧當即捧住發燙的雙頰,開始思考要如何解決自己的難題:「我剛才是不是打得太重了?不管怎麼說,楊遠鳴是我的責編,這段時間,我還要跟他一起做新項目……我、我就是太生氣了,生氣他那樣說你和你的媽媽,所以才狠狠……」
「沒有的事。」
「你也說過,我下手挺重的。」
「你記錯了,我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