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意味著……司君大概沒辦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今天的事情仍舊會重演。
「聽說是你發現了人抱在一起可以不被攻擊?」
「嗯。」駱雪輕聲應。
「做得真好。這可能會是之後一段時間裡,最有效的防禦方案。」
司君終於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看上去勉強算是笑的表情,雖然很牽強。
那天夜裡,駱雪在噩夢裡醒來,發現客廳仍亮著燈。司君在看書,可在駱雪趴在二樓的欄杆上看了他好一會兒,都沒見他翻動書頁。
於是她披了件衣服下來,走到他身邊,無言地坐下。
「怎麼起來了?」
駱雪不提噩夢的事,只是問:「你在難過嗎?」
司君微微一愣。
剛坐下的姿勢有些不舒服,駱雪調整了一下坐姿,雙臂攏著腿,讓自己的下巴能放在膝蓋上。
「你的眼睛在說你很難過。」
從剛才開始,駱雪就看出司君的情緒一直都很低沉。她以為他是在為棘手的冰河問題煩惱,但到這會兒看到他悲憫的神情,駱雪才意識到,或許他是在為死的人和妖而悲傷。
駱雪在這時想,其實司君的心本就很軟的,起碼比她要軟很多。不然也不可能默默守著這世界那麼多年——起碼換成她的話,是絕對做不到的。
他尚且會因為自己沒攔下第一顆火球而自責,今天這一切,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司君並沒有說是或不是。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駱雪的膝蓋上,眼睫很久才會眨一次,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樣的事情,今天發生了不止一起。死的都是學生,晚上我在警局門口等你的時候,來了很多家長,他們都在哭,旁邊就停著救護車,哭暈過去的家長直接被拉到救護車上。還有那幾個妖怪……在我讓他們清醒以後,他們說的第一句話都是,『怎麼會這樣』,最後一句,都是……」停頓的時間裡,司君挑了下眉,看上去是在緩和情緒,「都是,請我殺了他們。」
司君無聲地搖頭,隨後看著駱雪說:「我還是喜歡救人。」
駱雪仍然不擅長安慰人,所以就像是當初安慰關小詩一樣,她將一隻手放到他的胳膊上,輕輕拍了兩下。
她想起晚上在警局門口,她不過是在緊急的情況下找到一個保命的方法,挽救了那間屋子裡一些同學的性命,司君就誇她做得真好。可現在,他明明救過那麼多人,卻仍在苛責自己。
她不知道他趕回來看到血流成河的場景時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在那些妖怪恢復神智後請求他殺了自己時在想什麼。又或者,他其實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因為還有下一個案發地點等著他。所以只有等一切暫時結束之後,他才能開始悲傷。
在沉思中,駱雪的嘴角漸漸耷拉了下去。注意到她的情緒,司君終於擠出一個很淡的笑,笑里,卻是無奈占據大多數。
「去睡吧,我沒事。」
他這樣說,駱雪卻不走。直到又被催促了一次,駱雪才起身看著他道:「那你跟我一起去睡覺。」
「嗯?」司君愣住。
駱雪拉了拉他的手,要他站起來:「一起去睡,不要在這坐著了。」
她覺得他自己坐在這很可憐,很孤獨,就像沒人要一樣。
可他不是沒人要。
和駱雪蓋了一床被子,躺在床上,司君都沒想明白自己剛才怎麼會如此草率地就跟著駱雪進來了。他動都不敢動,身旁的女孩卻坦然跟他道了一聲「晚安」,隨後便流淌出均勻的呼吸聲。
原來呼吸聲也能讓沉重的心得到片刻舒緩。
就這麼睜著眼睛望了一會兒天花板,司君忽聽到駱雪叫了他一聲。
「司君。」
「嗯?」
夜裡很靜,他們的說話聲都很輕。
好像是隔了很久,駱雪才終於組織好了安慰的話語。
「九百九十九個願望里,如果你幫我完成了九百九十八個,只有一個完成不了,那不算失敗,我依然會非常感激你,因為如果沒有你,或許我連實現一個願望的機會都沒有。對其他人也是一樣,如果你為人們做一百件事,九十九件都做得很好,另外一件即便你完成不了,你也是偉大的,你也不會成為罪人。因為沒有你,那九十九件事都沒人做。」
冰河消失不是他的錯,妖怪失去控制不是他的錯,無辜的人慘死也不是他錯。他是拼盡了全力阻止這一切的人,是一直在救大家的人。
不是罪人。
棉被下面,駱雪將手指輕輕搭上他的手背。
「所以,你不要太難過,也不要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