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淮沙河堤壩出事,牽涉工部侍郎,當初的保舉人慕容丞相與工部侍郎也受到了牽連。
原先諸位朝臣都還算平靜:朝堂運作多年,偶爾被發現一兩個蛀蟲,是很正常的。況且丞相和尚書都是先帝時就獲得賞識的老臣,根基穩固,不會被區區一個四品侍郎所牽連。
可隨著四月的到來,江南進入汛期,除了淮沙河堤壩之外,沆州、粟州等江南六州的堤壩紛紛出現問題,不是大壩壩體承受不住水流,出現裂縫,就是堤壩勉強攔住洪流,卻壩體震動頻繁,惹人擔憂。
尤其是四月底,粟州邊緣有個葉家莊,旁邊就是粟州堤壩,因暴雨頻繁,堤壩竟然直接崩塌,水淹岸邊。
幸而有位韓巡撫,手持令牌,讓幾位里長和鎮長提前帶著百姓轉移。
否則定是死傷無數,也逃不過災後的瘟疫。
*
江南,立華鎮,小雨綿綿。
鎮中心的立華茶館依舊人聲鼎沸,未曾受到洪災影響,頂多是暴雨日子出行不便,外加衣裳總是晾曬不干、容易發霉罷了。
徐良是立華鎮有名的富商,素日裡最愛來茶館聽戲聽說書,一來湊熱鬧,二來聽消息,保證消息靈通。
現在茶館中熱議的,就是立華鎮收留葉家莊等地暫無居所的百姓村民。
「到底是咱們楚縣令心善,不但允許災民暫居,還親自來咱們立華鎮,為災民安排居所和糧食。」徐良側耳聽著別人的議論,順嘴贊了贊新上任的年輕縣令。
「仁兄此言不錯,縣令是好的,就是可惜……」
一道溫潤好聽的聲線撞入徐良耳朵。
他側頭,就發覺自己的桌子旁坐了位翩翩公子,用摺扇遮住半邊臉,惟獨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徐良頓時有些不悅:他是立華茶館的常客了,誰不知他最不喜歡和陌生人同坐。
然而徐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這位公子溫和道:「仁兄恕我冒昧,您就是徐記布莊的東家罷?還有福六記、金玉賭坊、百味閣……」
這話令徐良大驚:布莊是徐家放在明面上的生意,後頭幾個可都是他暗中收購的,尋常人壓根不知道。
尤其是金玉賭坊這種賺黑心錢的……
徐良再不敢顯露情緒,而是認真打量了這位公子:衣裳九成新,用的是上好的錦緞、時興的花樣,加上周身的容儀氣度,應當是哪個大官、大商人的公子,或是年少有為的新貴。
唯一讓人疑惑的,就是公子的衣裳略有破損。
「徐兄不用擔憂,我不過是路過葉家莊,又因洪災挪到這兒來暫住。」公子語氣溫潤:「因早就聽聞徐兄大名的緣故,所以特來相交結識一番。」
說罷,公子讓小二上了最貴的雨前龍井來。
徐良面色頓時緩和:「我見公子一表人才看,亦有結交之心,只是不知公子姓名……」
韓棲雲在摺扇下勾勒出一抹冷笑,借了羅郡王妃母家的名號——橫豎江南離羅州遠,就憑徐良這生意規模,做到下輩子才能和有名的皇商接觸。
旋即,他就將話題引回到自己方才有關縣令的話上。
徐良的態度變得熱絡起來。
「公子說的對,這位楚縣令雖說年紀輕,處事圓滑卻利於咱們百姓,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徐良喟嘆一句,疑惑道:「不知公子可惜些什麼?」
「可惜上頭呀……楚縣令難以出頭。」韓棲雲壓低了聲音,似有避諱。
徐良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唉唉,公子,這上頭的大人物,哪裡是我們能隨意議論的?」
「咱們能做的,只有多支持楚縣令的決策。」
韓棲雲間徐良唬得連吞兩大口雨前龍井,唇角的笑意愈發冰冷,惟有語氣依舊溫潤:「徐兄放心,咱們在茶館中不過閒聊一二,哪兒能傳到皇宮裡去?」
這回徐良直接嚇得手一抖,將茶盞落在地下,引得眾人側目。
小二趕緊過來收拾,順便問了句:「兩位客官可還要添茶?」
他的手有點發顫:這可是掌柜口中,價比百金的雨前龍井啊!這還沒喝兩口,居然全都灑了!
「備一間雅間,再添一壺雨前龍井,外加一壺君山銀針。」韓棲雲吩咐了一句,再沒看徐良一眼,而是舉著摺扇,去了上頭。
徐良想著韓棲雲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消息,篤定了對方是從京城門戶出來的貴公子。
因涉及天子,他有幾分退縮之意,可商人骨子裡那種「富貴險中求」的勁兒,讓徐良咬牙跟了上去。
別的不說,那雨前龍井他還沒喝夠呢。
徐良進入雅間後,就見韓棲雲施施然坐在窗邊,賞雨品茶。
「公子,您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徐良驚訝於韓棲雲摺扇下較為撲通的臉龐,陪著笑,帶了點諂媚地望向那雙桃花眼,小心翼翼地詢問:「上頭……是皇宮中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