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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沈知姁微微一頓,攬過圓形銅鏡,將鬢邊的青絲撥弄得散亂,又用美白的珍珠粉在水潤的唇上點了兩下,抿出疲乏的蒼白唇色。

「你先歇著,待太皇太后來了提醒一下。」沈知姁整理完自己的面容,囑咐蕪荑歇著,便立刻起身回到內室。

聽方才尉鳴鶴的聲響,上藥時他必定是一副忍不住嚎叫的狼狽模樣。

而這副樣子,被太醫們看在眼中。

依著尉鳴鶴的性子,現在恐怕已經看太醫們不爽了,心上還不知生了多少個不見血的懲治法子。

總是為她做事的,可別讓旁人發火懲治。

再說,等會兒太皇太后等人要來,她得先引導引導尉鳴鶴,讓他如預料中說話。

這般想著,沈知姁仰起頭,蓄了蓄眼底的兩汪淚,踏著屋內天子漸漸放低的呼痛聲進了內室。

正在給尉鳴鶴包新紗布的是馬太醫。

直面天子含著不滿的目光,是一件極有挑戰性又極受壓迫的事情。

馬太醫被尉鳴鶴迫人的目光緊盯著,額上已經不自覺地滲出汗珠,最後將紗布系上的動作因為緊張多用了些力。

疼得尉鳴鶴倒吸一口涼氣,呵斥

的話已經到了嘴邊。

沈知姁掐準時機,溫溫柔柔喚了一聲「阿鶴」。

她蓮步上前,用手輕拍馬太醫,示意對方退到後邊去。

「阿鶴傷口這樣深,上藥時定是痛的。」沈知姁雙眸含著淚,輕顫的指尖拂過嶄新的紗布,微微側首,眼角特意蓄積的淚就順著面頰落下。

她偏過頭,假意斥責諸葛院判:「院判糊塗了,怎麼能不為陛下準備止疼的藥。」

諸葛院判淡定地上前拱手:「皇后娘娘教訓的是,微臣總想著是藥三分毒,卻忽略了陛下的感受,微臣該死,願自罰三個月俸祿以作懲戒。」

短短三兩句話,既關懷了尉鳴鶴,還代替天子懲了太醫們。

沈知姁飽含心疼的淚眼重新望向尉鳴鶴。

「臣等退下為陛下熬藥。」諸葛院判請了罪,適時出聲,帶著幾位太醫悄然離開。

尉鳴鶴聽諸葛院判主動請罪,又見沈知姁一雙盈盈淚眼,心頭原先那些被人看了醜態的惱怒緩緩被壓下,變成瞧美人落淚的心疼。

「阿姁莫哭,其實沒那麼疼的。」尉鳴鶴的傷口上仍是一陣陣洶湧的疼,然而面上是齜牙咧嘴地強笑。

他神智因為上藥清醒了些,意圖撐起身子,想要在沈知姁面前展示自己身為天子的堅韌意志。

只是尉鳴鶴上身重傷未好,下身又無知覺、使不上力氣,整個人的動作僅限在雙臂上,像斷尾魚一樣撲騰。

他一邊想著起身,一邊道:「阿姁,你不知道,朕在這幾天好幾次夢見過你。」

尉鳴鶴指的,是沈知姁為他割肉療傷時,被劇痛刺激到睜眼的下意識反應。

沈知姁一時間沒忍住笑,眼角眉梢拂過清淺的春風。

她順勢借著這笑意,做破涕為笑狀:「阿鶴是天子,錚錚氣概令臣妾自嘆不如。」

旋即,沈知姁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清澈的杏眸中重新湧出幾分淚意,如冷風中的弱柳,令人心生憐惜:「只是臣妾知道,阿鶴是為了讓臣妾安心,才說這些話的。」

「臣妾這幾日為阿鶴親手換藥,知道這傷痕深淺,也明白阿鶴所受的痛苦。」

「我實在是心疼阿鶴。」沈知姁話到此處,眼中的淚入了戲,自然而然地落下,儼然是一個深愛天子的皇后模樣。

尉鳴鶴十分動容,鳳眼眼尾帶了幾分濕潤,雙臂也不掙扎著要起來的,而是向沈知姁伸出手,口吻溫柔:「別哭,別哭,朕沒騙你,真的不怎麼疼。」

「阿鶴既然這樣說,那臣妾便毫無理由地相信,」沈知姁瞧了瞧尉鳴鶴削瘦蒼白的指尖,未曾伸手,而是用帕子給自己擦了擦眼尾,抹了珍珠粉的唇明晃晃地顯眼:「阿鶴,你在朝陽殿足足昏迷了七日。」

「朕暈倒了這麼久?」尉鳴鶴略有訝異,隨後又想起蕪荑和太醫口中的「皇后日夜照顧」等話,削瘦面上的感動之色愈濃,眼尾的濕潤幾乎凝聚成實質:「這些時日,實在是辛苦阿姁了。」

沈知姁抹完淚,收了帕子,抿唇莞爾:尉鳴鶴從醒來到現在,可都沒有提過外頭朝政諸事。

這是尉鳴鶴實在昏了神智,還是已經看重自己多於皇權?

不論哪一點,都對沈知姁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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