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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素素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問:「奶,我媽年輕的時候就這麼倔嗎?」

王雅芝點了點頭,她佝僂著身子往裡屋走,「可不是嗎?素啊,過來,奶拿相冊給你看。」

她心裡很開心,以前,蕭素素過來的時候,都不願意跟她聊天的,多數情況下,都是刷手機,要麼就睡覺。

而這一次,這娘倆都有很明顯的變化。

蕭素素跟著奶奶進了裡屋的廂房。這間屋子她熟悉得很,靠牆立著的那隻紅木柜子,漆色暗沉卻泛著溫潤的光,是奶奶存放貴重物件的所在。櫃門上雕著纏枝蓮紋,銅鎖扣已經磨得發亮。

王雅芝顫巍巍地走到櫃前,枯瘦的手指在銅鎖上摸索了好一會兒,才「咔嗒」一聲打開。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牛皮紙封面的相冊,封皮邊緣已經起了毛邊。

「來。」她朝蕭素素招手,「給你看看這個。」

蕭素素挨著奶奶坐下。相冊的紙頁已經泛黃,翻動時發出細微的脆響。王雅芝的指尖停在一張黑白照片上,照片四角還留著老式相冊的三角形固定夾。

「你媽啊......」王雅芝嘆了口氣,「她太苦了。那年臘月里被人扔在雪地里,小臉都凍紫了。也是命大,一般孩子早沒了......」

照片上的小女孩約莫三四歲,穿著開襠褲站在院子裡,衝著鏡頭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陽光從側面打過來,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這是她小時候唯一的照片了,還是當時大院的福利,孩子們都可以免費照,才留下的。」王雅芝的指甲輕輕刮過相紙,「你爸當寶貝似的藏著。」話沒說完,又翻過一頁。

「你媽打小就俊,大院裡誰見了都要逗兩句。大伙兒心疼她,東家給件棉襖,西家送碗熱湯......」王雅芝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那時候日子是緊巴,可孩子們好歹能上學了。你媽放了學就得忙活,撿煤核、糊紙盒。」

蕭素素心頭湧起一陣酸澀,抬眼望向窗外。暮色中,黃蘭正踮著腳往晾衣繩上掛最後一件衣裳,瘦削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相冊上的影像漸漸沒入昏暗,那些泛黃的記憶卻愈發清晰起來。

黃蘭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她是被遺棄在雪地里的孩子,是養父母好心收養的「棄嬰」。最初那幾年,養父母待她如珠如寶,她嘗過被捧在手心的滋味。後來養母有了親生骨肉,那份溫暖便像退潮的海水,一點一點從她生命里抽離。

若是從未見過光,或許就能安於黑暗。

可正因記得陽光的溫度,寒夜才格外刺骨。

黃蘭常在深夜咬著被角無聲落淚,把委屈咽下去,把哭聲壓下去。她學會了自己包紮傷口,習慣了把眼淚憋回去,甚至想過一了百了。

蕭默是那種被愛意浸潤著長大的男孩。陽光似乎格外偏愛他,總在他發梢跳躍,襯得他整個人都明亮耀眼。在那個物質匱乏卻精神豐盈的年代,他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籃球場上一個漂亮的三步上籃能引來滿場喝彩,聯歡會上吹奏口風琴時睫毛低垂的側影能讓女生們紅了臉頰,過年時揮毫寫春聯,筆走龍蛇間儘是少年意氣。

而黃蘭,是總躲在人群最後排的那個女孩。她習慣性地縮著肩膀,像一株長期缺水的植物,沉默而黯淡。

這樣的兩個人,本該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甚至後來,王雅芝也問過蕭默:「是黃蘭追你的嗎?」

蕭默搖了搖頭,嬉皮笑臉的摟住媽媽:「不是,你兒子啊,早就喜歡上人家了。」

的的確確如此。

那個年代,網絡還未興起,「校園暴力」這個詞彙對大多數人來說都很陌生。可黃蘭卻比誰都清楚那種滋味——因為特殊的家庭環境,她成了同學們最好的欺負對象。她不像現在的素素,被人打一拳能還十拳回去。

有一次爭執後,老師叫來了雙方家長。黃蘭額角擦破了皮,對方卻毫髮無損。老師簡單說了幾句就了事。可第二天來上學的黃蘭,長袖校服下全是青紫的傷痕。

從那時起,黃蘭就明白了——她生來不配。

所以當蕭默突然向她表白時,黃蘭足足愣了半分鐘。她死死盯著眼前這個陽光般耀眼的男孩,聲音發顫:「你……是在開玩笑嗎?」

那時的蕭默還是個純情少年,不用回答,漲紅的臉頰已經說明了一切。

可黃蘭還是下意識地拒絕了。蕭默雖然失落,卻並不意外,只是默默地繼續守在她身邊。

那年的除夕夜格外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聲此起彼伏,空氣中飄著餃子和臘肉的香氣。孩子們穿著新衣在巷子裡追逐,大人們忙著貼春聯、備年貨,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蕭默匆匆扒完年夜飯,揣著滾燙的鋁飯盒就要往外沖。王雅芝在身後扯著嗓子喊:「小兔崽子!大過年的往哪兒瘋跑?」話音未落,少年已經躥出了院門。

鋁盒緊貼著胸口,餃子的熱氣透過棉襖灼著皮膚。蕭默跑得急,卻仍小心護著懷裡的吃食。寒風颳在臉上生疼,他卻覺得心頭更燙——想到能陪黃蘭守歲,心跳便快得不像話。=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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