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屋內響起漸近的腳步聲。
她本能收回手想逃離,還沒來得及後退,門被裡面的人由內拉開。
夏雲端無意看清了她手裡捏著的東西。
不是紙片。
是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女孩面容看起來更年幼些,對鏡頭笑得燦爛。
夏雲端怔怔然向上看。
對方疲倦的面容就這樣映入眸底。
女人瘦骨嶙峋,眼窩深陷,眸里布滿血絲。
不過五十出頭的年紀,頭髮竟然幾近花白。
夏雲端猝不及防對上於珍含淚的目光。
在看見她的剎那,那雙通紅的淚眼又瞬間變得生冷。
「我不是說過,你不用來了嗎?」
女人嗓音是哭過後的嘶啞。
夏雲端手指緊了緊,喉嚨發澀:「伯母……」
「別喊我伯母。」
於珍語氣疲憊地打斷她:「小語不會想看見你。」
夏雲端身形驀地一僵。
寂靜片刻,於珍再開口:「你回去吧,以後也別來了。」
下一刻,女人擦過她的肩膀。
其實也不重,可夏雲端還是踉蹌了半步,小腿撞上一側冰冷醫療椅的一角。
果籃里的花束和水果散落一地,鈍痛後知後覺泛上神經,夏雲端回過神,來不及撿起,忍著疼追上前。
「伯……於阿姨!」
夏雲端伸手想拉她,不想手指才一擦過對方手臂,就被猛力拍開。
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走道格外清晰,於珍猛然回頭,尖銳蒼啞的嗓音引得路人頻t頻回頭:
「別碰我!」
白皙的手背瞬間留下一道鮮紅的掌印,刺疼如水波緩慢擴散開來。
有路過的護士匆忙上前來制止:
「有什麼話好好說——」
女人掙脫護士的手,她看見於珍眼底的怨恨幾乎是抑制不住地溢出來,聲音都在顫:
「躺在裡面的人為什麼不是你?!」
她胸膛起伏著,聽不見般,雙目赤紅地死死盯著她。
「光來看有什麼用?要那些冠冕堂皇的道歉有什麼用?你要真有愧,你就去死啊!你去死,把我女兒還給我啊!」
走廊上迴蕩著女人字字泣血的聲音,路人紛紛駐足側目,小聲議論紛紛。
於珍步步緊逼,直把她逼至牆邊,退無可退。
冰冷的瓷磚緊貼著肌膚,夏雲端不自覺輕顫,女人咬著牙抹去眼角的濕潤,聲音顫抖著:
「她把你當成那麼好的朋友……」
「……」
夏雲端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面色蒼白,連唇都褪去血色。
一旁的護士終於回過神,連忙幾步走到兩人身邊,拉過於珍,「這位家屬,你冷靜點。」
她重重地呼吸著,護士安撫著她的情緒,拍了拍她的背。
於珍沒再看牆邊失神的女孩,像蒼老了數歲,佝僂著腰,轉過身。
「我要找趙醫生。」
護士:「我幫您去喊,您是1326病人的家屬吧?」
於珍:「是,我女兒體溫有點不正常……」
聲音愈漸遠去。
痛覺慢慢化作麻意,夏雲端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才緩緩行屍走肉般轉身。
遠處的花束和水果都還散在地上,她拖著腳步,蹲下身一個個撿回籃里。
-
天竺葵還是留在了病房門口。
夏雲端沒回家,遊蕩間不自覺拎著果籃到了醫院天台。
清凌凌的月光傾灑在天台角落雜養著的花草枝葉,花瓣或是葉片上的晶瑩水珠折射著朦朧的光,又滑落葉尖搖搖欲墜。
下過雨的天潮濕悶熱,空氣里瀰漫著清潤的苦橙香。
天台沒有燈,好在醫院在市區,周遭的寫字樓都蓋得高,戶戶通明的光勉強能讓夏雲端看清腳下的路。
她慢吞吞往前走了幾步,也沒管髒不髒濕不濕,就地沿邊坐下。
隨手從果籃里拿出個蘋果,用裙擺擦了下,夏雲端咬了口。
不想似乎咬到了塊剛剛掉地上摔壞了的部分,爛味在口腔里散開,女孩不自覺皺緊了五官,一口吐到了旁邊。
瞬間沒有繼續下口的心情,夏雲端把蘋果丟回籃子裡,捋了捋黏在臉頰的髮絲,抬頭看了眼天邊的懸月。
夜風忽而盪過,裙擺隨之搖曳。她一手後撐,歪著腦袋,微微揚起,抬起另一隻手臂,遙遙地描著彎月,曲起兩指。
寂靜的天台一時只有招搖而過的風。
花葉亂顫,夏蟬輕喃。
突兀的腳步聲打破寧靜。
急迫。
凌亂。
或許還有失措。